“哥，你和她认识？”姚窕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气氛顿时显得有些诡异。蔺逐秉持着局外人的立场，一面因为不想错过线索而站在原处，一面又因为多说无益而保持沉默。
薛木萧并没有回答她这显而易见的问题，而是像一尊俊美的雕塑一般伫立在她身侧。若非姚窕还能够清楚而分明地感受到来自于他胸腔均匀平稳的呼吸，她甚至会产生他已经死了的错觉。
既然无法从薛木萧那里直接获得答案，姚窕浓烈的不安与诡异感只有在另一位“举止怪异”的当事人程慕兮身上找突破口。她蹙起眉头死死地盯着程慕兮，目光很不友善，似是要把她看穿。
姚含睇看到了她看向程慕兮灼热而不友善的眼神，下意识地便伸手拉了一把，将程慕兮半保护在自己的身侧。
或许她还没有完全知道程慕兮都做了些什么，但是这是她作为姐姐的本能。正如她方才亲口所说的那样，无论如何，程宜笑都是她最亲的妹妹。
蔺逐看着姚含睇这般护犊子的行为，一时间有些感慨，也有些晃神。
圈内众所周知，姚含睇姚大小姐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堪称是女版的他。在外界的评价里，姚含睇这朵霹雳玫瑰是不近人情的工作狂，找她献殷勤绝对就是自找死路。
可如今看着她这般维护自己的妹妹，蔺逐也没有觉得她原本铁面无私的形象有所崩塌，而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蔺澄。
在对待妹妹这点上，他们确实相像。姑姑曾经调侃过他，说他这个人整个一“别人家的孩子”。唯独在对蔺澄的时候，才有些所谓的“人情”味道。这是蔺姩与肖允他们都亲眼见证的，作为兄长的蔺逐，确实与以往的蔺逐都有很大的不同。
而被拉到身后的程慕兮内心几乎因为姚含睇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而颤抖不已。她第一反应便是后退了一步，将自己完全地隐没在长姐的庇护里。
她承认，要放肆做这一切的是她，可是当真的把最后这一层纸捅破的时候，先胆怯变怂的，也是她。
薛木萧表现得太过平静了。尽管她清楚，表面越平静的，表面之下越是汹涌。可是他这种眼底没有丝毫愤怒的汹涌，并不能够给她任何报复的快感。
甚至，让她有些没有办法与他直接对望。
和姚窕一样，他一直在看着她。
但是姚窕的目光只是猜忌与不满，这样恶意的目光她一路走来看得太多。反正都是无关紧要的人物，对她造成不了实际性的影响。
而薛木萧的目光却是真真叫她受不住的那种。他看她，一如既往地温柔包容，深邃里包含着她所熟悉与眷恋的温度，但他又不会表现得太露来给人造成任何心理负担。
他只是悄悄地，默默地，守候着。
无声的温柔，最要人命。程慕兮就是沉溺于薛木萧无声温柔里的。
她发现薛木萧与姚含睇各自深沉而无声的温柔，似是有着血缘上一脉相承的关系。她对于这样的人，总是比较没有抵抗力。
但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她注定要为了一场报复，同时伤害两个她所最无法拒绝、最放在心里的人了。
其实也挺好的。
反正，他们迟早都要别离的。与其像爸爸妈妈那样突然便是生离死别的交界，她宁愿现在就让他死在自己的心里。她不想经历任何瞬间失去爱人的绝望无助，那种感觉想想都让人觉得崩溃。
尽管她入局时步步的沉溺与依恋未曾被算好在她的计划里，但是至少不管怎样，他们的结局是一早她便精心思考与计划过的。
她确实是一个令人讨厌的恶毒女人，她知道。
索性瞒天过海也好，直接揭竿捅破也好，都是别人的抉择，不会是她的。她是硬要把这一切醇厚地酝酿，而后在不合时宜的时机以最不堪的姿态揭开的。
当她决意要这么做的时候，她便算准了事态，也算准了人心。
可是当姚含睇与薛木萧实际上真的一如她所算地那般对她温柔耐心地包容纵然的时候，她同样没有丝毫的开心。
这种滋味也不好受，但却是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程慕兮知道姚含睇和薛木萧虽然一言未发，但其实都沉默而耐心地等待着，等她给出一个让她们直白了然的答案。
母亲还在里面，闹太大显得不合时宜。可是她还是决定一意孤行到底。
她又微微上前一步站到了姚含睇的身侧，伸手抓住了姚含睇的手，握了握。她体质偏寒，在这里呆久了难免有些指尖微凉。而姚含睇的手掌，似是无论何时都是温暖的。只要她向她伸出手，她便能够通过她的温度来温暖她。
飞蛾扑火，大概说的就是如此。
身处黑暗与卑劣之处的她，越发会不受控制地被这种无声而温柔的光亮美好所吸引，从而奋不顾身地为之竭尽一切。
姚含睇于她如斯，薛木萧于她亦如斯。
这是一个艰难且不能够两全的抉择。即使事实已经既定，但从她口中说出的答案对于薛木萧和姚含睇来说另外具有更高的意义——这是亲爱之人间的规则。
她注定不能够给出一个双方都想要的答案。如果她给出了姚含睇所期待的，就代表着一定会让薛木萧失望。
她已经让薛木萧失望够了，她不想再让他失望了。
也说不清楚是为了尚带有希望的失望，比绝望更加磨人，更具有伤人的能力更多些；还是为了真的不舍得更多些。
但她也是真的喜欢他是事实，毋庸置疑。
她喜欢她父亲，因为他是她的父亲。她并不喜欢她父亲那样的男人。
薛木萧虽然说是薛荔与父亲的儿子，但是他和他们都不一样。
很多方面，他都与父亲截然不同。这种截然不同的鲜明差异，是使得她再战战兢兢也要步步向前靠近的根本缘由。
她爱他的截然不同。
“姐姐。”她甜甜地笑了，复又亲昵地挽住了姚含睇的胳膊，把目光投向了薛木萧。四目相对，她能够清晰地看清他眼底的隐忍与痛苦。
她的目光娇俏灵动，似是与往日无异。纵使他思绪翻涌，但温柔沉默、耐心包容依然。他们两两对立，双眸相望，似是都同往日一般，没有丝毫偏差变化。
她望着他，不知是出于与他一般同样痛苦且无奈的安慰，还是出于为了让他陷得更深、痛得更钝的心机。她一边甜美而又柔软地冲他笑，一边甜美而又柔软地开口，似是在和姚含睇解释，又或许更加像是在给姚含睇重新介绍薛木萧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