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兮告别孟演之后,很快回了家。
进门,室内一片静寂,连灯也没有开。程慕兮似是心有灵犀地侧眸,正巧对上无声端坐在客厅里向她看来的姚含睇的目光。
显然,她在等她回家。
程慕兮渗着疑惑的目光软了一软,融化为一团不带任何攻击性、更加偏向于撒娇意味的温暖色彩:“姐。”她开口,清甜而带着依赖地叫她。
“惜惜她走了?”姚含睇知道她刚才在霞光槐木和程惜他们吃了晚饭。
“嗯。吃完饭后,她师兄把她叫回去了,应该是远山派内部有事。”程慕兮放下包,走到姚含睇身边坐了下来,“妈妈呢?她有吃我点的菜吗?我可是点了你和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口味了。”
她当然知道,父亲去了,而她们又临时瞒了她。突然匆匆得知消息,回国后便简洁地安葬了心爱的丈夫,母亲定然是难过的。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她怕的就是母亲只在她们背地里崩溃难过。
那会显得她们两个做女儿的很没用。父亲不在,她们却没有如他所期望地那样好好照顾母亲,这样的认知使她愧疚与惶恐。
姚含睇知道程慕兮在担心什么,因为这也是她内心隐隐担忧的。但她比程慕兮更想得开些。或许,母亲这样的反应,并不是一桩坏事。
至少表面的风平浪静,是如她们所期望的那样安然无恙的。至于心底的难过与悲痛,她们应该给母亲留足够的空间。
父亲突然去世,母亲比任何人都更具有悲伤的资格。她需要有自己思考与沉痛悼念的时间。
于是,她侧脸对程慕兮宽慰似的笑了笑,语声温柔道:“吃了。好好地吃完饭后,妈才回房去的。”
“笑笑,你也别太担心。我们应该相信妈妈。给妈一点她自己的时间和空间。为了爸爸,为了我们,她一定会好好地走过来的。”
“嗯。”是她紧张过度了。程慕兮缓缓沉下紧张吊着的心脏,低声垂眉应了一声。
姚含睇没有说话,静静地注视着程慕兮清媚灵动的精致容颜,敏锐的眼神准确地捕捉着她脸上的每一个微小神情与细节情绪。
程慕兮意识到了她在看她,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安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心虚一般地错开目光,尴尬地打破沉寂道:“姐,你别这么看着我。”她的声音里带着乞求。
姚含睇这样严肃而理智的审视目光,容易让她觉得她们之间距离好远好远。这种疏离与落差,还有她眉眼间渗透出来的她所不熟悉的不属于宠妹狂魔长姐的凌厉神色,都教她不由得害怕。
姚含睇站起了身,垂眸看她,深邃的眼在半明半昧间闪烁着不可捉摸的光。她清清冷冷地落下了一句:“笑笑,你和我来。”便迈步向位于大平层程慕予卧室之外另一端的姐妹两人各自的卧室所在的方位走去。
客厅里虽然安静得适合谈话,但终究有母亲出来看看的危险。相较之下,还是位于平房另一端的自己卧室更安全。
程慕兮知道,姚含睇肯定是要过问她的。心头颤了颤,但还是默默听话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姚含睇的房间,程慕兮进门后,姚含睇便转身把门给关上了,顺带落了锁。
“姐。”在姚含睇反锁卧室的门的时候,程慕兮目光晃了晃,有些错愕地看向她。
姚含睇没放在心上,转身便拉着她到自己床边坐下,然后又去把另一侧的门窗窗帘之类的都关上了,整个卧室陷入了一种安全而密闭的幽暗里。
姚含睇这才走到程慕兮身边坐下,端庄肃然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打在程慕兮身上,语气清清冷冷、不带丝毫情绪波动地问她道:“笑笑,你是不是应该和我坦白一些什么?”
“门已经锁了,妈也不会过来。你若是真的看得起姐姐,就把事情都如实明白地告诉我——笑笑,姐姐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真相。”
“我知道你工作忙,我也很忙。我们聚少离多,所以在此之前,我们彼此在思想交流方面都有所疏忽,见面也只是聊聊闲天、吃吃东西而已。”
“但是今天,笑笑,我要和你好好地谈谈。”
“我不希望我想知道的关于我亲妹妹的事情,需要动用别的力量去查,我这个做长姐的才能够知道。”
她们没有开灯。
但因为她们都自小生活在山里,所以对于山郊夜晚的天色亮度,都再熟悉不过。姐妹两人生着形色相似但又风格不同的眉眼,两对清澈而通透的眸在夜色里分明地注视着彼此,安静而无声。
虽然姚含睇还是好声好气地叫着她“笑笑”,没有直呼她的本名,仍然保持着她作为长姐宽容而宠爱的姿态。但程慕兮清楚,这只是在她配合的情况下。
下来她若是再有心瞒着自家大姐头或是故意骗她,姚含睇百分之两百会真的和她发火。她最后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有些话,她倘若不自己交代,姚含睇想知道的话,会不顾她意愿地自己去查。
姚含睇向来尊重她生活的独立性,即便对她的决定不是很赞同,但还是会支持她个人的立场与意愿。这样的话放在从前,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这次,姚含睇和她所要谈的,是有多严肃、多认真,可想而知。
程慕兮作为姚含睇最亲近的妹妹,当然明白。
这次她做的事,牵扯到了太多的人和事。
倘若能够在小范围内控制住还好,不过是当事人心头各自的一块不愿提起的疤痕;可若是真的一朝被挑破闹大了,那不仅仅是他们,就连今天刚刚入土为安的父亲,恐怕都要不得安生地折腾得诈尸。
她其实一直都是个聪明而通透的人,这些在她决意动手前便早就想清楚了。可是就算这样,她还是这么做了。姚含睇了解她,自然察觉得到其中的蹊跷问题,更是要问得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