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茄萝的遗体依然躺在那副精美绝伦的被施了术法的水晶棺材里,等待着即将到来、也终将到来的与五斋宅最后的离别。
“还有多久?”这回尹火大人抱着花,懒得再抬腕看表了,只冷冷地觑了谌北一眼,直截了当地问她。
谌北看了眼表,平静地答道:“还有半个小时。”
最晚来的尹火,也提前到了半个多小时。
他们这群不是很差钱的有钱人,说是忙,现在看来,都还是蛮闲的。
尹火有些挑衅意味地悠悠踱步到谌北的不远处,冷嘲热讽地挑剔他道:“啧……之前没看出来啊。我们谌老板,这么有仪式感?”
他们是直接坐着中间能放一副棺材的专用车上来的,中间静静地躺着容颜依旧安详美丽、眉眼依旧温柔端庄的付茄萝。其余人都下了车,唯有谌北仍坐在车上,垂眸沉默着,似是又在斟酌算计着什么。
“确实是你没看出来。”谌北和她怼惯了,自是不会输下阵的。他短暂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阴森森的表情,轻飘飘地叹道,“毕竟我之前没什么真上心的。”
尹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继续找他的茬,而是迈步上车,脚步沉稳地款款走到了付茄萝的身边。
约莫是她又暗暗施展了什么术法,玻璃棺材的盖子自动开启。
尹火微微弯腰,将怀里的花束挑拣着,一株又一株地、像是在布置艺展一样,安静而又耐心地把怀里的花束逐渐放置到付茄萝的身边和身上,如若无人之境。
夜色冷寂里,一身柠檬黄的黑发红唇的美人,慵懒而又妖冶的气质里,隐约透露着不可思议的郑重和温柔。
谌北全程静默着,注视着她一株又一株地,将这形形色色、美丽而又和谐的花花叶叶放到付茄萝的棺材里,美人如花,花似美人,两者交相辉映,在沉寂幽暗的夜色里,显得静谧、温暖而又唯美。
等尹火放得差不多了,两个孩子也跟着簇拥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慎之又慎地,模仿着尹火方才的样子,将怀里的花,放到自家母亲的身边去。那神情,认真、虔诚而又肃穆,还带着一些唯恐自己破坏了原本花人相映的和谐局面的紧张审慎。
顾忍冬和武魅站在敞开的门口,也一言不发地看着。
——说归说,五斋宅的富贵闲人们,还真的是都很注重仪式感。
此时此刻,珍重得似乎连呼吸都安静了,生怕破坏了水晶棺材里睡着的美人疲累于这人间浮华,偷偷打盹偷闲做的一场短暂的清闲美梦。
等他们都放完了,顾忍冬才马后炮似的开口,冷冷地问一边嫌弃着谌北“突如其来”似的的仪式感、一边以身作则掀起了这场郑重其事的献花典礼的事儿精尹火道:“尹火,你确定这不会给我们等会儿火化添麻烦?”
乖巧而肃穆地放完花后站在一旁,对自家母亲眷恋不舍地默默行着注目礼的两个孩子闻言,既是惊诧紧张,又是茫然无措地抬眸望了过来。
顾忍冬身旁的武魅:……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冬姐你刚才为什么不早说?!
她快要给姐姐不在的时候,各自掐得不亦乐乎的五斋宅哥哥姐姐们给跪了。
“忍冬大人——您这是看不起我的脑子和办事能力,还是在质疑这远山火葬场的火?”尹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让人熟悉的、属于尹火的专属神色。
她抬眸望向顾忍冬,危险而不耐地眯了眯眼睛,像是黑夜里默默盯着猎物的猫,阴恻恻而又狂妄自信。
顾忍冬也是和她怼惯了的,丝毫不怵她,只是很顾忍冬地、颇为清凉地看了她一眼,其中意味,又是久识之间的不言而喻。
——不是不信,而是劳烦您老别这么懒,该解释的时候给他们好好解释一下。
尹火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一脸的不快。
但她还是悠悠地走下了车,“体嫌口正直”地向他们零零散散地解释道:“这副水晶棺材呢……是特制的。火葬场里的火呢……也不是一般的火。”
“而我呢……也不是一般的人,知道这里面性质上的差别,自然不会做这等蠢事。”说到这里,尹火高贵冷艳地睨了顾忍冬一眼。
如若不是为了维持她吊儿郎当、富贵流氓的语气,她大概真的会抑制不住地故意动动鼻腔,冲顾忍冬来个极其挑事的冷哼。
她伸出食指,煞有其事地指了指车内安然躺着的、低调奢华的水晶棺材:“简单来说——首先,这是一副极其珍贵的、可以传世、循环使用的水晶棺材,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搞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用的。”
“其次,火葬场的火,可以穿透这棺材烧到里面的遗体——包括里面的花。”
“再者,远山火葬场也不是一般的火葬场。央京大市范围内,不会有比它更高级、服务质量更有保障的火葬场。”
“最后,茄萝是承受不住妖毒和戾气而身亡的,根据业内规矩,火化应当用鬼火。而我,是鬼火之神的徒弟,修习的是巫鬼之道——你觉得我会犯这种低级幼稚的错误吗?”
“忍冬姐姐,你这个样子‘欺负’我,就算我习惯了不放在心上——我师傅她老人家也会不乐意的。”尹火“委屈巴巴”地看了她一眼,顾忍冬对她娴熟的演技同样娴熟的漠然无动于衷。
“所以,还请相信我在这方面的事务处理能力。”尹火也不觉得尴尬,轻快地耸了耸肩膀,流露出一抹疑似调侃、又似是安慰的微笑,“你这两天也看到了——虽然我只是个渺小柔弱的人类,但是我在师门当中,还是真的蛮受宠的。”
尹火说的,自然是她那这两天被师傅派来替她这个小师妹“上班”做生意的师兄。顾忍冬和他有过短暂的交接接触,所以对此颇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