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之山,是我虞精一族世代定居的地界。只是我虞精一族二十多年前遭受灭族之灾,只剩下我在这人世间独自苟且了。”
“虞精……”捕捉到关键词的张燃下意识地跟着喃喃念道,片刻的失神之后,一道电光火石猝然在他的脑海里划过。
这次,张燃索性将自己运动少年的人设坚持到底了,再次很不识相地越过了自家领导蔺大警官,任由自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一道问题:“程女士,你可以详述一下你所说的虞精一族的灭族之灾吗?”
他的提问显然在程慕予的意料之中,但她只是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道:“这是前因,我还是先交代作案动机吧。”
“当年虞精一族的灭族之灾,与姚先生有关?”蔺逐没理会张燃的插话,他沉静地注视着程慕予含笑的眼睛,颇有技巧地将一句陈述句说成了疑问句。
程慕予点了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准确来说,不只与他有关。”
搬开了保护漂亮瓷器的玻璃柜子,程慕予这尊高贵而又精致的漂亮瓷器终于暴露了自己危险易碎的内里。她分明在勾唇微笑,却让张燃不由得感到一种彻骨的冷来。
张燃笔尖顿了顿,垂眸间默然懂了程慕予的答话。
程慕予的眼神开始渐渐涣散,飘渺的目光穿过他们回顾似远似近的二十年前,用一种飘摇而又悲哀的语气,平静地向他们叙述着:“我们虞精一族虽然属于精类,但是在非人类界,地位其实和半妖差不多,是属于人类界与非人类界两边都看不大上的种族。”
“虽然采取的应对态度不同,但是我们和半妖群落因为遭到了命运类似的不公平对待,所以冥冥之中有一种惺惺相惜、休戚相关的命运关联感。”
“长久以来,人类和妖类对于半妖群落态度模棱两可,但没有撕破脸皮的趋势。我虞精一族虽然不受人待见但是有虞之山的庇护,敌人也奈何不了我们——这是先前呈现出一片太平局面的缘故。”
“二十年前,半妖事件爆发,半妖一族面临生死攸关的时刻。我虞精一族念及唇亡齿寒,倾全族之力力挽狂澜——但,败了。”
程慕予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再度开口,嗓音变得越发沙哑和艰涩起来,含笑平静的眼眸里升腾起夜雾一般迷蒙晦暗的悲痛和哀伤:“是他出卖了我们。”
审讯室除了程慕予幽幽叙述的声音,一派安静。
没有人问程慕予“他”是谁——因为他们都对此心照不宣。
“于是,敌人趁势而上,踩着半妖群落的溃散,凭借着我们内部的背叛,攻上了虞之山,斩草除根。”
说到这里,程慕予的眼睛被泪水熬得通红,可是她依然含着温和有礼的微笑,死死地将摇摇欲坠的泪水困在眼眶里,神色凄寂而又倔强。
她不得不放慢自己的语速,从而维持自己平和的语气,而不让自己的声音不由得颤抖或是言语不小心失控。
“我因为有姚夫强作保,所以姑且活了下来。”
才维持平静的假象叙述了一句话,程慕予又忍不住再次颤抖起来。她嗫嚅着嘴唇,温柔的声线轻轻地颤抖着,像是微鸣着的琴弦:“我承认我爱他,也爱我们共同养育的孩子……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无法原谅……无法原谅他背叛我的族人,这般地辜负我对他的信任。”
终于,她放弃了挣扎,发出了一声发自内心痛苦的呜咽。
“这二十多年来,我每一天……每一天都生活在极致的幸福快乐和绝望痛苦里,日日夜夜,无法摆脱。”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上天对我苟且偷生的报复,还是对他背信弃义的惩戒。我只知道,我每天都沉浸在分裂的痛苦里,沉沦挣扎,痛彻心扉而又无法可解。”
她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瑟缩,像是寒冷的长夜里独自疯狂奔跑求生的亡命之徒,冰冷和绝望的温度通过空气,在她的身上无声地蔓延,宛若漫天的风雪落在她的身上,毫不留情地融化与凝结。
“我想杀了他,和他同归于尽,一了百了——但是我不可以。因为我还有小睇和笑笑,她们是无辜的,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程慕予的神情越来越痛苦,终是连表面上温和优雅的微笑也保持不了了,但是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柔,越来越温暖。
如同每一个绝境之中竭尽全力祈祷恳求上苍的卑微母亲那般,近乎神经质地给自己灌输着勉强的力量,要求自己为了心爱的孩子死撑到底。
“我是她们最亲爱的母亲,我得为了她们活着,我得为了她们忍着,我得给她们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要给她们所有想要的最好的一切。”
她轻轻地和自己这样说道,目光虔诚,语气坚定,宛若在时时刻刻拼尽全力地给自己洗脑——并且是真的言行如一地拼死坚守到底的那样。
“最后,我选择了逃避。”她语声轻柔地这样承认自己的软弱道。
程慕予的声音因为轻微频率的颤抖而显得沙哑异常,而随着她略微的停顿,眼泪回流,悲伤逆流成河,形成了一股汹涌的、无法压抑的、在她身体内澎湃交错的力量,狠狠地拍在了她的心头。
由此,她终于哽咽了。
“我找到了魇公子,和他做了一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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