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醉我独醒。
她杀人，是为了能够叫醒装睡不醒的人。
阴阳也好，肖允也好，都没有立场大义凛然地指责程宜笑她做错了。但同样的，他们也不能够为之拍手叫好，认可她的做法是正确的。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正解的对错是非，却有着不少误答的爱恨情仇。
肖允皱了皱眉：“你是从你母亲的噩梦里，得知自己虞精的真实身份的？”
“并不全是。”程宜笑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话锋一转，道，“我认识蔺澄。”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蔺逐和肖允闻言，下意识地怔了一怔。
“我母亲，孟演，蔺澄，还有我身上确实存在着的不同于常人的表现，都是我确认我虞精身份的依据。”
“小澄她……”肖允有些艰难地开口，却是欲言又止。
程宜笑看向他恍惚而痛惜的脸，一如曾几何时映入她眼帘的预言，落花浮水似的莞尔一笑，淡淡道：“她和我一样，想要了结一场宿命，为自己搏一个出路。”
“虽然我们想要终结的宿命有所不同，但是在半妖事件上，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因此，我们选择了合作，成为了朋友。”
朋友啊……多么耐人寻味的词汇。
“她告诉了我所有她所知道的虞精一族的故事，帮我更好地融入这人间，包括接近薛木萧，完成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那你，认识全刈吗？”阴阳心头忽而灵光一闪。
程宜笑侧眸看她，只见阴阳神色容资皆是寡淡，眼前是一团虚无，不由得眸色深了几分。她眯了眯眼睛，笑答道：“如果是全介通讯的全总裁的话，认识，因为人类身份的缘故，我们合作过，交情一般般。”
“如果是妖界犬族的那位犬刈族长的话……抱歉，我确是不认识的。我们虽然都是非人类，且都以人类身份行走于人间，但并未曾有过交集，所以也不存在什么交情。”
果然——蔺澄和程宜笑的利益共通之处，在于除了姚夫强。
阴阳垂眸思索，没有了声响，便又显得存在感很弱起来。
程宜笑依旧保持着侧眸注视她的姿势，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孟演一般让她看不透的女人，脸上渐渐地荡漾开一抹似笑非笑的艳色来。
应阳，你又是何方神圣，为何而来？为何你的未来若隐若现、混混沌沌，最后归于一片捉摸不透的虚空？你又是……哪一场宿命里，被命数羁绊困住的人？
“我要做的，是把美好假象下血淋淋的过往给挑出来，逼得当年的人出面，亲手了结和付出代价。蔺澄我在明，蔺澄在暗，我们彼此配合。”
“我演艺圈事业的发展，除了我自身因素之外，确实也不乏他人的助力。我与全介通讯的合作，约莫是有蔺澄在背后帮忙推动的。但我要的是商业价值和圈内地位——至于蔺澄与犬刈是否有别的合作，与我无关，我也无从得知。”
程宜笑很敏感，很聪慧，她能够准确地捕捉到阴阳话里话外两层意思，分别问她的是什么。她既是来投诚的，便是字字句句都答得坦然真切，叫人察觉不出错处来。
“我不是很明白。”肖允打断了她似是无比坦诚的、想要继续叙述的计划。
说实话，肖大专家近日来愈发受挫，自从踏入非人类界这个更大的世界观门槛之后，他愈来愈意识到自己能力的有限——非人类，真的是既不好对付，又很难难懂。
他不是非人类，无法切身理解非人类的宿命和执念，又如何能够从心理上看破，对其有所把握？
肖允看着眼前美好地如同镜花水月、梦中花影的明净女子，站在人间的角度，向她提问：“程小姐处于娱乐圈数年，自当是见惯了人情冷暖的。如今令尊意外身亡的案子，即便是不好解释，那也是该我们特别专案处头疼的问题。”
“大众要的，不过是一个结果。无论如何，这个结果，特别专案处也好，央京总府也好，尚还是给得起的。”
“既然结果已有，且合情合理，程小姐完全可以从中脱身而出、置身事外，又为何要如此这般，非要将自己卷入这危险莫测的漩涡里来呢？”
“我刚才说了，我需要你们帮我。”
“我有自知之明，知道仅仅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并不足以完成我所期愿的事。”程宜笑这个自首的犯罪分子倒是比他们显得更加赤诚和坦荡。
程宜笑是有什么，需要特别专案处帮忙的……
蔺逐选择了开门见山地问她：“你想要如何？”他的声音很低沉，低到似乎可以掩盖住一切的情绪和念头。
程宜笑看了他一眼，报之以对待肖允相同的清浅微笑。
她说：“我想要，彻底了结这一场噩梦。”
“现如今，我是这世上的最后一只虞精了……作为世间公认的最会玩弄人心的存在，我可以帮你们，肃清当年半妖事件的余孽。”
“人类也好，妖类也好，‘他们’当初是如何踩着他人的血泪和噩梦获得的‘那些东西’，我就能让他们以同样的方式失去。”
这是她，给母亲的回报。
他们是谁？
那些东西又是什么东西？
蔺逐和肖允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隐隐地感觉到：这一次，央京总府之中若隐若现的幢幢鬼影，是真的要在他们面前掀起卷帘了。
“据我所知，人类之中，‘他们’至少包括薛家、姚家、戚家、顾家的势力。非人类之中，不仅有犬族、狼族、蛇族、羊族等妖类，似乎还有鬼怪力量掺杂其中。”
“我程家与薛家是有私仇不错。但是我对薛家动手，并不仅仅是为了报私仇。薛家是一个突破口，唯有揪着薛家，才能连土带泥，将那些隐于人后的罪恶与阴私连根拔起。”
“非人类之事，特别专案处除联络后援外，能帮我的不多。但是人类之事，若是愿意，你们能帮我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