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还不够。
心头的冷意连带着二十年前卷土重来的不甘心,逼得戚明月变本加厉地以牙还牙道:“阿篁——你知道,薛荔为什么注定会输给程慕予吗?”
“就是因为,你们都对她太好了,把她给宠坏了。薛大小姐肆无忌惮惯了,自以为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其实不过都是以爱为名的伤害罢了。”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像她一样不懂得爱却又手握权力的人了。”
“你也知道,是她以姚夫强的前程做要挟要他和她在一起的,是她不择手段有了姚窕强行挽留姚夫强的,是她不惜以灭族为筹码与姚夫强‘和平分手’的。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怪人家不喜欢她?”
“现在,也是她故技重施,不管不顾地想要借机杀害程慕兮的。被人就此抓住了痛脚,也是她活该。”她缓缓起身,站直了身子垂眸俯瞰他,通红的眼眶里盛满了伤人的轻蔑。
“不日特别专案处查上门来,我倒是挺好奇,你们还要怎样护着她。”
家庭不仅仅包含了爱情,它是一个更复杂的天平。原来一个家的维系,与爱不爱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单纯的感情最为炙热感人,却也是最靠不住的。利益权贵对于拥有的人来说最为廉价,却永远是最牢靠的倚仗。
她用了二十年,才完全理解了父亲同她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在她与薛篁的这段婚姻里,唯一令他不够满意的,便是她将薛篁看得太过重要了。因为深爱他,所以张牙舞爪,所以失了分寸。
爱意汹涌里,薛篁让她变得不像是她了。可讽刺的是,爱意冷却之后,他却如同一面最诚实的镜子,让她照清楚了自己真实的模样。
她敬重她的父亲,却也为他而不止一次地感到沉重和沮丧。二十年间,她以为她早已走出了戚宇的影子,如今恍然间惊觉,竟是她也活成了父亲的模样。魔咒一般的,她几乎控制不住地倾泻出如同父亲那般的戾气。
戚明月的神情渐渐安寂了下来。她听到耳边那个熟悉的声音诱惑力十足地和她重复着那段魔咒一般的台词:毁了它——只要掐灭了此生唯一例外的火光,戚明月,你便会是戚家和薛家之上独一无二的王。
谁也忤逆不了你。谁也无法背叛和逃离你。一切都会是你的。只有你有选择的权利。没有人有资格不选择你。
毁了它。
她注视着薛篁,眼中只他一个,光芒却一点一点地暗淡,最后化为虚无的平息。她终于还是屈从了那个声音。
她熄灭了她眼中唯一例外的火光。
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不懂得爱却又手握权力的人了。
现在,她也是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受不了她陌生而冰凉的目光,薛篁霍地站了起来。于是,情势被逆转了。戚明月再盛气凌人,在薛篁面前还是显得娇小。
但是,这并未使得她在气势上逊人一筹:“我想要做的,很早以前,就都告诉你了。薛篁,或许你会后悔。可自从你确定选择的那个人是我开始,你便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果我成功了,那么戚家、薛家和你,都是我的。”她眼睫轻颤,眼波温柔地抬眸看他,轻轻说道,“若是我败了……薛篁,看在我们好歹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就陪我一起下地狱去吧。”
无论如何,你都摆脱不了我的。
蝴蝶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飞过了冰原,降落在春暖花开的人间,却不想,就此为人间带来了来自冰原的千年不化的霜雪。
薛篁瞳孔地震似的一阵震颤,胸口有些艰难地起伏了几下。戚明月的一举一动都在他原本的预料之外,使得他忽然间竟觉得喘不上气来:“明月!”
戚明月不理他,自顾自转身离开,却在绕过茶几的时候身形一歪,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一下,前倾的身子来不及扶住什么,便狠狠地往茶几上一磕,连带着掀翻了原本茶几上放置着的所有东西滚落。
“哗啦——”一声,天价的茶壶、成套的杯子、插着她最喜欢的牡丹花的琉璃花瓶,全都应声而倒,顷刻间碎成了一地狼藉。戚明月倒在颇有凌乱美感的一地狼藉里,双眸紧闭,再没了声音。
唯有落在她身上的牡丹花瓣宛若含着热泪,奄奄一息地替他们祭奠着这一段可悲可笑的爱情结局。
薛篁急急忙忙地上前一步伸手,却还是失手没能把要摔倒的戚明月扶住。
一时之间,眼前的场景都似乎变成了慢动作,难以置信的震惊淹没了他,竟使得一向稳得住的薛篁维持着伸手扶她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妈!”
“大姑娘!”
薛篁表面平静实则恍惚地转过头去,看到大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戚明月的亲信心急如焚地冲了过来;而在被敞开的门口,正巧踱步回家的薛杜神情僵滞,面上血色尽无,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听了多久。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在下一刻,控制不住自己地颤抖起来。
“薛杜。”见他不知所措,薛篁下意识地蠕动嘴唇,低声叫了他一声,似乎想要开口安慰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