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琳琅阁的大门,再次被叩响了。
“什么事?”薛老爷子作为位高权重的大家长,自然是最是稳得住的,在下首薛家众人一脸后怕和薛篁薛荔冷然沉默的时候,他仍然眼眸幽深,从容不迫,对再次恰到好处蹊跷响起的敲门声最先作出了反应。
门外的人,是薛家本家多年信赖可靠的老管家:“老爷,方才有说是大小姐朋友的人,给大小姐送东西过来,说大小姐这时候应该用得上。”
薛荔忽然间想到了她动身前发出去的那条短信,神色微动,抬眸向薛老爷子道:“确是我有托朋友送东西过来。爸,你让王叔送进来吧。”
她口中的王叔,指的是门外敲门的老管家。连薛荔都如此眉眼温和地亲切称呼他一声“王叔”,由此可见他多年与薛家的忠诚及情分。
薛老爷子见薛荔神色了然,便知是他这小女儿也很有先见之明地对戚家留了后手。如此,便不必他这个老头子费心费力地亲自动手了。
这么想着,薛老爷子神情间隐约浮现了几分愉悦。他向薛荔点了点头,开口回应门外耐心等候回复的老管家道:“老王,劳烦你亲自送进来吧。”
——连薛老爷子都如此礼遇地对待这老管家,更能够看出他在薛家的资历了。
得到了薛老爷子的允许,老管家这才拿着东西进来——那东西不大。众人定睛细看,发现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牛皮纸信封。
下首众人皆不明所以,翘首以盼着所谓的薛荔的朋友送来的是什么用得着的东西。终于,老管家将信封递至了薛荔面前,只见信封之上,清秀挺拔地写着:“薛荔女士亲启”。
看到东西之后,连原本了然的薛荔都有些许的愣怔。因为那信封之上的字迹,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人的。
但她感觉到,在老管家将那牛皮纸信封递过来的时候,不只是她看清了信封之上写着的那一行字,在那绑匪直面向薛老爷子起誓之时自然而然地退步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薛木萧也看清了。
在目光触及字迹的那一瞬间,他沉静如水的面容也有片刻的愣怔。
凭借着母亲的直觉和本能,薛荔当然感应得到,薛木萧的愣怔与她的愣怔原因不同。她愣怔,是因为这字迹不属于她预想中的任何一个人。而薛木萧愣怔,是因为这字迹属于不在他预想中的那一个人。
尽管其他的人或是看不清信封之上的字,或是分辨不出来她母子二人神色之间的差距与玄机,但薛荔可以。
她从薛木萧下意识的反应里,读出了给她送东西的人是谁。
也是,敌人的敌人,可就不是她的朋友了么……
薛荔转念一想,了然地勾唇笑笑。
可怜戚家没做足功课,把程宜笑这么可怕的女人当成了个软柿子,没有半点情分作保或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便自以为是地贸然出手算计于她,活该被那了不得的丫头这般报复。
薛荔垂眸,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情绪,从容不迫地接过了这看似朴素至极的牛皮纸信封——这信封竟轻薄得不像话,简直就像是个空的。
但是程宜笑竟然答应了帮她,便不会坑她。
于是,薛荔只当是知道里面大概有些什么的样子,神色无碍地打开了它。
老管家则恪尽职守,完全不好奇那信封中与他无关的疑似关于主人家的隐私,完好地递交信封之后,便向薛老爷子点头致意,恭敬地退了出去。
信封为薛荔所开启,薛荔张开信封的封口,讶异地这信封竟真的是空的!不只是她,连她身边抬眼望过来的薛木萧也看见了,神情又是一怔。
但在薛荔蹙眉不解之前,众人的面前忽然间凭空浮现了一幕影像,宛若自己便是个“人”、会自动移动然后找地方投放的那种。
……原来这信封不是空的。
它里面装着的,其实是承载着一段影像的一个术法。
而信封之上写着的“薛荔女士亲启”,也并不是书信往来惯用的形式,而是触发这个术法的条件——若是旁人,如若不通过强力破解,是不能够打开这个信封,从而看到里面承载着影像的术法的。
影像的背景昏暗而奢靡,竟是在座不少人都似曾相识的地方。
正当下首的薛家众人纷纷不由得蹙起眉头、悄悄交头接耳讨论这有些眼熟的地方究竟是何处时,戚家父女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个彻底——明明刚才被那绑匪揭露之时还能够安然端坐得住的。
显而易见,这影像里怕是有什么对于戚家父女来说广而告之便会了不得的东西。发现这点之后,他们便都收了声,不再私下里讨论这是个什么地方了,全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向这段注定停不下来、要公之于众的影像。
薛荔当然认得出来,那影像之中的背景,是现实中已经不复存在的地下一号赌场——那是她所有不可挽回的错误开始的地方。
这影像约莫是从某个人脑海中提取的记忆。
众人的视线跟随着记忆的主人沿着地下一号赌场标志性的走廊,一边留下在一片死寂里即便是落在奢华昂贵的天鹅绒地毯上仍能够清晰可闻的脚步声,一边目的地明确地一路向前,而后终于进入了一个房间。
看清房门那一边景象的薛家众人皆神情一滞。
原本起誓完毕后便面如死灰的可怜绑匪,竟是大惊失色,直直地对着那影像“噗通”一声用力地跪了下去,听得都让人觉得膝盖疼。
但那颤抖着身体和灵魂跪下了的绑匪却浑然不觉,他匍匐在地上,令人跌破眼镜地泪流满面,对着影像中浮现在众人面前之人连叩了三个响头,神情似是恨不得索性以头抢地,以死谢罪。
他似是已然精神完全崩溃,竟像个干了坏事的孩子似的,悔不当初地嚎啕大哭道:“二姑娘……是属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