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静静地坐在朱妈妈的床前,一脸平淡,神情莫测。
病床上的朱妈妈在她若即若离的淡漠视线里悠悠醒转了过来。
“阿姨,你醒了啊——睡得还好吗?”
见朱妈妈有醒转的迹象,坐在床边的四喜便身体微微前倾地凑近了她些许,待到她徐徐睁开双眼、显然意识渐渐清明了起来的时候,淡淡地出声询问她道。
她表面上语气淡淡,但朱妈妈完全听得出来她话语内里潜藏的关切之情。
朱妈妈本来就对朱子豪的同事们心有好感,在继城区医院休养的这段日子里,愈发验证了她此前对于“应阳”此人的预想,知道这姑娘是个面冷心善的。
即便是大多数时候都处在昏睡状态,她对于不已处低调行动的计划也是有所知情的——朱子豪怕她担心,早就在第一时间告诉了她:不已处之所以这么多人都在继城区医院“住院疗养”,并不是因为敌人太强,他们应对不及受到重创,而是因为有意为之,这是他们计划周全的战略手段。所以,他即使是在“住院”,每天也会有一定的时间在悄悄地办公。
故而她也心知肚明,应阳分明是怕她昏睡醒来时发现子豪不在,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做不了寂寞的很,却寻了个理由,说是因为她先前重伤以至于昏迷的缘故,不已处众人都很关心她,非要她多调养几日,在继城区医院内悄悄办公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带她。她反正闲来无事,一个人呆着也无聊,便不如来陪陪阿姨。
她们这些年纪大的,躺在床上才会觉得没啥事好做。她们这些年轻人,可以玩的东西可就多了,哪会真的无聊到要找她一个重伤在床的老阿姨作伴呢?不过是为了来陪她这个老阿姨、让她安心养病,却又不想让她有心理负担,出于善意地寻了个看似合理合理的理由而已。
应阳的默然善意润物无声,活了大半辈子的朱妈妈自然也是看破却不说破,将感动默默记念在心里,暗暗接受了她的这份好意。
“是应阳啊……”朱妈妈微微侧眸看向四喜,面色柔和地朝她笑笑,“阿姨今天也睡得好。你什么时候来的,阿姨今天也让你等了很久吗?”
四喜动作熟练地将病床调高至一定角度,而后把一杯插着吸管的温开水递到了朱妈妈的唇边,也面色柔和地朝她笑笑,答她道:“没有,我也刚来没多久。阿姨你就好像知道我来了似的,比先前还要早地醒了。”
她这话说的是事实,倒不是存心说来哄朱妈妈的。今天朱妈妈确实比前两日早醒了许多,这事出乎了四喜的意料,她暂且弄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不知为何心中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安。
“那就是我知道你来了,不想让你久等,所以便抓紧时间醒过来见你了。”能培养出朱子豪这么一个天真可爱的天才大男孩,朱妈妈自是功不可没。在她的言行举止里,不难看出有几分与朱子豪颇为相似的影子。
四喜向朱妈妈报之以无言的微微一笑,似是默认了她有些俏皮的推论结果,而后放下了水杯,从床头的小桌上抽取了一张纸巾,温柔细致地给朱妈妈擦了擦被温开水沾湿了的嘴角。
朱妈妈笑意盈盈地端详了她一会儿,在她稍显诧异地回望过来的时候,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刚放下水杯所在的床头柜。
四喜沿着朱妈妈的目光,会意地拉开了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颇为意外地在抽屉里看到了一个小巧端方的实木盒子,纹路古朴,盒盖正中央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莲花无声盛放,却无蕊无蓬,竟是朵空心的。
四喜追随顾茵在央京城中生活多年,只一眼便从中看出了这盒子的来处——空心怒莲,正是央京南城区内很有名的一家寺庙的经典式样。她心头一紧,直觉不妙,表面波澜不惊地取出木盒递给朱妈妈,暗中却已然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朱妈妈示意她将木盒打开。
四喜垂眸沉吟不过须臾,沐浴在朱妈妈毫无恶意的温柔目光里,照做了。
手笼莲花,指抵空心,而后将花瓣轻旋,木盒便自然而然地被打开了……
四喜端着木盒的手暗暗攥紧,另一手轻轻地将莲花盒盖放到一旁,屏息垂眸望去,只见木盒之内垫着质地上佳的黄色丝缎,丝缎上静静地摆放着一根平安扣。
她微微一怔,仍不敢松懈地定睛细看,发现那编织精巧的平安扣上还镌刻着一行肃然虔诚的一行小字,写的是:平安喜乐。
从始至终,都无事发生。
四喜抬眼看向仍是一脸平静与温和的朱妈妈,暗暗攥紧的手渐渐放松了下来——看来,她还没有暴露。这只是朱妈妈到那寺庙中求来保佑平安的寻常的祝福首饰,并不是设计用来攻击她的法器。
她依稀记得,类似的平安扣,她在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一根,只是后来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四喜的眼底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回忆的温暖,平声询问朱妈妈道:“阿姨,要给你戴上吗?”
她估摸着,朱妈妈要她把平安扣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便是为了让她帮忙给她戴上。寻常百姓基本上不知非人类界的存在,近来央京城内诡事频繁,朱妈妈又刚劫后余生,会特意跑去寺庙之类的地方求来庇佑平安的祝福首饰,完全是在于寻常百姓认知操作情理之中的事。
四喜自以为推导出来的答案确凿无疑,却不想刚说完,便见朱妈妈向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用实际行动啪啪啪地打了她的脸。
表面不动声色实则一脸懵逼的顾四喜缓缓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朱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笑笑,缓缓开口解释道:“前些日子,央京城里不知怎地闹出了不少关于‘鬼敲门’的事故。有子豪入这行在先,我本不该听信这些的,可事情发生得多了,还是忍不住觉得疑虑。再加上之前我也多少遇上了一些不称心的离奇之事,难免止不住地多想。后来,特别专案处又不知为何被人曝光针对了……”
“子豪虽说是个脾气好的,但也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我知道自己肯定无法说服他离开特别专案处,可是又实在害怕他出事,所以前几日特意周转着寻去了一位在央京城内颇有名声的高人那里,求来了些许用来保佑平安无虞的平安扣,打算家里一人一根。”
这些都在四喜的意料之中,故而她且听着,并未着急说话。
“子豪的那根,我已经给他了。盒子里剩下的这一根,原本是我的。”
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