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大胆！”这大太监的声音尖利刺耳，他伺候皇上久了，自己也有了狐假虎威的威严，说起话来也是能威震一二。
一旁低头恭顺站着的王管家在臭味出来的时候也变了脸色，见大太监如此说，手也微微有点发抖。
卫晋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表情还是如常，他在皇上面前一直是谦逊的样子，比起人前的面无表情的冷漠，增添了些虚假的人气。
但是宋云景没有被吓到，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她一一地把盘子拿出来，摆在桌上，这才徐徐下跪请罪：“皇上恕罪，且听民女一一道来。”
皇上脸上不辨喜怒，宋云景用眼的余光悄悄看了，这皇上不愧是和卫晋一母同胞的，五官到有几分相似，但皇上一般对人都是笑呵呵的，脸上多了慈爱的模样，可是他此时面无表情的样子，更像是卫晋冷面阎王的模样。
皇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见宋云景虽然敬畏却没有害怕的瑟瑟发抖，不免眼中划过玩味，他问道：“你给朕呈上如此污物，又有什么胆子让朕恕你的罪？”
宋云景跪着直起了腰，回答道：“方才王爷说东街是因为一家螺蛳粉店名扬盛京，陛下可知螺蛳粉在开始的时候也是无人问津？”
“哦？为何？”皇上手摩擦这杯沿，声音不带起伏地问道。
“因为螺蛳粉的气味。”宋云景回答说道，她很认真地从食盒里拿出一小碟酸笋，亭子中臭上加臭，里面的人也都习惯了，“螺蛳粉的精华在于这个玩意儿，这是叫做酸笋的，选用最新鲜的春笋，在阴凉处研制半个月，便制作而成。方法简单，除了闻起来味道刺鼻，但是口味却酸脆爽口，是作为解腻添彩配菜良选。而这道酸笋鱼汤便是由酸笋配制而成，陛下可要尝尝？”
“大胆，陛下怎会尝此污秽？”大太监又厉声道。
“污秽？”宋云景抬眸，“我不敢苟同公公此言，何为污秽？自然是见不得人的脏东西，可是这酸笋却在光天化日之下收了满盛京百姓的喜爱与赞赏。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根。陛下爱民如子，天下百姓都是陛下的子女，敢问公公，哪有子女臣民爱吃的东西，而为父为君的却丝毫不知？”
“另外，”宋云景不卑不亢，“大道至简，这酸笋制法简单，口味却妥帖人的喜好，同样，陛下看着臭豆腐，看着腐乳，同样是味道难闻，但却极其好吃。可若以‘味’识‘菜’，岂不是要错失美味？民女学识短浅，只得小小比喻一二，若是陛下以貌识人，而有一学子面貌丑陋，长得是，凶神恶煞，令人作呕，但是却学富五车，见识远大，陛下可要招揽他为国效力？”宋云景笑着行了一礼，继续说道，“陛下知人善用，爱才若渴，自然是不舍得错过此人，定是要他入朝为官的。那同理，陛下是否要尝一尝这其貌不扬，‘气味’作呕的美食？”
卫晋不言不语，他前所未有的认真地看着宋云景，心中却浮现出那个梦中红头巾裹着的姑娘。
“哈哈哈哈哈。”皇上突然抚掌大笑，他问卫晋，“既明，你可曾吃过这酸笋？”
“回禀皇兄，臣弟自然是吃过。”卫晋答道，实则不然，那日叶泛寒兴高采烈地提了螺蛳粉过来，他嫌弃味道冲，就便宜给了流鱼，此时他莫名地想尝一尝这气味与口味大相径庭的食物。
“那味道？”
“自然是如盛京百姓所说，口齿生津，回味无穷。”
皇上越发乐呵，他说道：“既明可是出了名的挑剔，既然你都说味道至佳，那朕也是要尝尝的。”
说着，他一摆手，那试菜的小太监便躬着身来了，这小太监悠闲不情愿，试菜是个危险的活，但是也是个能吃到山珍海味的好活，可今日这奇臭的菜……小太监不敢违背圣意，只好犹豫着舀了一勺酸笋鱼汤。
浓白的鱼汤与翠绿的小芹段，艳红的辣椒碎相映成趣，这汤颜色是极好的，汤一入口，小太监便悬着的心立刻在半空中绽成了五彩缤纷的烟花，他几乎要被这鲜掉舌头的汤弄得泪流满面，下一汤匙条件反射地就要伸出去，可是试菜只能试这一次。
小太监遗憾地把目光看向黑不溜秋奇臭无比的臭豆腐上，他夹起一块臭豆腐，按着宋云景教的蘸了调汁，然后第一口下去，焦脆的表皮与微辣的汤汁形成独有的味道，率先俘获了他的味蕾，接着鲜嫩的表里软糯可口，微微的豆香缠缠绵绵地从口中到了心头，真香！
小太监眼睛越来越亮，再也没有之前的犹疑，他期盼地看向宋云景，等着她介绍腐乳的吃法。
宋云景被这个年纪不算大的小太监的表情逗笑了，她为他成了一勺南瓜粥，金黄的南瓜粥熬得时辰刚刚好，她夹了一块腐乳放在粥上，示意小太监吃。
小太监伴着腐乳一口就把南瓜粥给喝了，粥下了肚，他却仿佛没有品到味道一般，迷茫地看着盛粥的青竹白瓷盆，想着自己就着这腐乳就能把这一盆粥给喝了。
宋云景看着小太监试完了菜，行了一礼说道：“请陛下和王爷品尝，今日除了酸笋，这豆腐制品都是全大楚头一份还未上市的，还请陛下鉴赏。”
“哦？”皇上有了兴趣，他这才招呼着卫晋，“来吧，既明，我们常常这天下头一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