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排过去全是门,袁霏霏快要牵到她时,女孩灵活躲过,活蹦乱跳跑进了其中一个房间,她快步紧跟。
房间内不见五指,传来轮子摩擦着地面的咕噜声,白光一闪,投在墙上的黑影形如鬼魅,她心脏猛一缩,那道幽冷的白光倏忽照亮了坐在轮椅上的老头。
在静默里关门声无比清脆,袁霏霏眉头一皱,退步厉声道:“你是谁呀?”
她居然为追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无缘无故跑到了楼上,实在是不该。
老头五官端正,但脸部轮廓无比嶙峋,他那双眼似鹰般紧紧擒着她,即使驼着背,但气场内敛又透着威压。
她红唇微开,心突突地跳,想赶紧远离,但门早就被反锁了。
小命重要。她有少许慌张,但敌方不动,她也不会擅自出击。
突然他发出的干咳打破了沉寂,沉闷且令人难受,她身姿依然稳若泰山,而他淡笑不语,垂下头时白色颗粒散落在地,滚到了她足旁,下一秒瓶罐从他抖动着的手指间摔落。
他的双臂就像干枯无力的藤条,勾到的颗粒从指缝里倾斜滑下,老半天都抓不稳,她看不下去了,蹑手蹑脚靠了过去。
近看才发现他的双目不掩善意,雪亮又深邃,在微弱的光下他的笑很难不让人放下心防,他道:“姑娘好啊,小丫头又调皮了,把你锁在这里,真是抱歉。”
袁霏霏一手捡起药瓶,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蓄积力量以备不测,转而冷声道:“我不认识你,你没必要跟我套近乎。”
老头:“但我们有机会认识,这就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袁霏霏没说话,因为她被电脑屏幕的监控录像惊到了。画面正定格于魏荀身上,能跟进他每分每秒的动态。
她的眼神无不古怪,不仅怀疑对方身份了,还不禁回忆起被强吻的经历,不会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吧?
老头笑容可掬,眼里的慈蔼多一分,她的羞耻心反增不减。
无法言喻,真是没脸见人了。
在谁都没说话的尴尬沉默里,她终是扛不住高压,率先低下羞红的脸,嗫嚅着唇轻轻说着:“请问,我可以出去吗?”
他不理会,那双瞳孔好像玻璃的碎片,散发出耀目的亮光,低吟道:“荀儿的小女朋友吗?”
难道是他爹!
袁霏霏从头到尾快速打量了下他,跟想象之中的出入太大,她不由轻颤着音:“恩?您是他的父亲吗?”
老头吃完药抿了口水,那白霜似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彤彤有神,低笑道:“恩。”
她悔不当初,若是时光能倒退,刚才掉药就该奔上去捡,给公公一个好印象。袁霏霏掩面,解释道:“不好意思了,我还以为您是坏人呢。”
“没关系,我对你挺好感。”
“为什么?”
“你的气质跟他母亲很像。”
“.....”
屋内摆放着精致的茶具,特别醒目的花盆上栽种的花木皆是半死不活的状态,这么一看,她收回注意力。
心中的疑惑只有老头才能解开,他微微一笑,像在说‘谢谢你’,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让她莫名坚信不疑。
袁霏霏问道:“公公,我叫袁霏霏,有个不情之请,我需要询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老头可能被这声甜甜地‘公公’取悦到,爽快答应了。
一时间,袁霏霏联系曾经,比如初遇他时小曦姐就提到了‘金融系’,之后他还破译出了账号。
本来有最好的选择,他却没有顺从。
她道:“荀荀为什么不回来继承家业,而是选择了当心理咨询师?”
其中的奥秘不得而知,但少有人愿意放弃忽略不计的家产,甘心苟在办公室里。
老头愣了愣,声音温和,“跟她母亲有关。”
袁霏霏压下狐疑,打趣道:“您真好说话。”
公公:“好在我另有打算,可以告诉你一切,但你有多想知道?”
袁霏霏:“想已经无法衡量我此刻的心情。”
说着,她望见屏幕里的英俊男人询问着路人,到处不停找她。她想以火箭发射的速度去找他。
公公摸着胡渣,笑道:“不用急,让男人望而不及,求而不得,往往能激发他的愧疚感,增加你在他心里的分量。”
袁霏霏笑吟吟道:“听您的,我觉得你很慈爱呀。”
公公:“真的?也许我说出的话会颠覆你对我的印象哦。”
他的谈吐和说话方式把控得极好,给人一种平易近人是感觉,袁霏霏对他的好感飙升,轻声道:“您说,我尽量不插嘴。”
公公思忖了会,娓娓而谈:“他的母亲叫作芫青,比我大了整整一轮,当年是校内一枝花,那会我血气方刚吧,追了她整整两年终于到了手。”
她接过话道:“结婚生子吗?”
公公摇头,眼神看不出情绪,“嗯,她产下了他,荀儿是个早产儿,儿时体弱多病,跟他母亲生活,而我奔波在外。荀儿被她一手拉扯到大,才内外兼修,养得了如此温润有礼的性子。”
袁霏霏侧耳倾听,试想他确实如此。
公公说得坦荡:“我耐不住寂寞,婚内背叛了她。”说着,他远望不语,良久才道,“她对我失望至极,如果能重来,我肯定不会贪图新鲜了。哎,小袁你没有被吓到吧?”
对于前尘往事,她一个局外人,不能妄自揣度。
袁霏霏看出他无法言喻的低迷,突然道:“没有,我能理解,一时被鬼迷心窍了吧。”
公公开着玩笑,眼底却是怅然若失:“放心,芫儿从小就拿我当反面教材,荀儿能管得住自己,他对我深恶痛绝呢。”
袁霏霏:“屋子里的枯草跟她的母亲有关系吗?”
“观察力很强啊。”
老头昏暗无光的眼里,掠过一丝亮光,他低声道:“芫儿喜欢培育枯掉的花木,还说把它们救活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呢。”
“是这样吗...”
“万物有灵,植物都能被救活,人为什么不能抢救过来?绿意盎然时,一切都还没结束,人也会相安无事。”
“叶子绿了,人就能醒过来吗?”
这是什么道理?袁霏霏不太理解。
公公一眼猜中她的心思,笑道:“芫青为救一个患者,不惜跟她打赌,若是窗前摆放的枯花能重新复苏,她就不会去死。”
袁霏霏:“成功了嘛?”
他的声音沉缓又吃力,眉间却染着笑:“成了,此后她都这么忽悠患者。”说着,他自言自语的傻笑:“没想到我还能记得她的话,早就熟记于心了吧。”
她怔了怔,不知如何回话。
公公沉吟道:“人就像花木一样柔韧又坚固,不是吗?”
袁霏霏有了答案:“她的母亲是心理咨询师。”
“嗯,他很敬爱芫儿。”
“那...他的母亲呢?”
公公怔了怔,眼里藏着难以捉摸的复杂,有痛心又有忏悔,长时间的等待下他开口道:“她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铁门击中了脑部,没过几天去世了。”
公公:“他亲眼目睹了她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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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霏霏被他眼底的淡定无波所震慑住,眸光蕴藏了饱经沧桑的沉淀,她多站一分钟,整个人像要被他看透。
她莫名毛骨悚然,尚有一丝戒备的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他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个媳妇了,但你看起来还很稚嫩。”
她反射性道:“我会快快长大。”
公公:“不用慌,我替你候着他。”
他看出她眼里的防备,满不在乎的笑道:“比起别人成为我的儿媳妇,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总比他一辈子打光棍要好。”
她走后,门再度被人推开。
西装笔挺的男人垂首道:“琬莹想见您。”
老头接过递来的资料,随便翻动了一下,嗓音低缓:“拒绝了,我身体欠恙,不方便见人。”
“我还以为她有幸被您看好呢。”说着,男人挑眉,唇角擒着一丝玩味道:“是今晚舞会上出现的女孩吗?看上去您很中意她。”
老头:“这是绘画比赛的资料吗?”
“是的,请你过目一下,冠军是名为袁霏霏的女孩。”
老头:“巧了,她就叫袁霏霏。”
“今晚就汇款。”
“翻四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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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霏霏思绪万千,涉及他的事,就像她此刻被密不透风的廊道所笼罩,快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要是能松开,她早就洒脱说拜拜,但她偏要作茧自缚。
比起她的执着,他有自己的追求,有抱负,她不该阻拦他,只不过让她放手等同于挖去她的心头肉。
想着,她驻停在他眼前。
魏荀眼里的疲惫在触碰到她后,一笑而散,她们走在一起,不知不觉步入他的卧室内,室内摆设黑白配。
站在视野开阔的阳台时,她能看到他的美好,就像倒映在潺潺河流里的水仙,自觉自持。
本人却不知道这份美令人动容,他微扬的唇角如朦胧的光线,细缓延长。
晃悠了这么久,足够她想明白一些事,她想装傻,但不得不面对现实。袁霏霏长吸了一口气,浅笑道:“魏荀。”
魏荀很温柔,就像他抬指替她抚平鬓角微乱的发,一个细微的举动足以让她沦陷。
她推开他,听见他说,“我取消了机票,以后会陪你身边。”说完,他不是滋味的低下头,有一丝丝无法言说的忧伤。
过了许久,她从背后环住了他。他的外套很凉,她试图贴近一点,为他暖和暖和。她眼角湿润,低着音:“去吧,荀荀。”
魏荀僵了僵,转头凝视着她,道:“你说什么?”
袁霏霏扬起脸,僵硬的笑,“你放心去外闯吧,我不是作,只是不想束缚你,我想,既然自己不能够为你造势,那放放手也没什么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