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羽被蓝越等人押着入了行宫大殿, 却并未在殿中瞧见渊劼。她有些不解的想要停下步子, 身边的蓝越却并无停下的意思, 而是带着沈羽从正殿偏门绕了出去,转了两三条廊道, 竟将她带进了正殿边的偏殿之中,之后,便带着人离开。
偏殿中灯火昏暗,沈羽满脸满身都是雨水, 双手被绑着,眼睛被雨水蛰的睁不开, 微微甩了甩头,这才勉强眯起眼睛, 但见那宽座之上,渊劼正侧坐在上面, 正偏着脑袋瞧着自己。秀官儿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沈羽慌忙下跪,磕下头:“罪臣, 参见吾王。”
“沈卿……”渊劼干哑的声音幽幽传来, 语调没有起伏,却说得沈羽心中一抖。
她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只等着渊劼再说。
过了许久, 渊劼才又嗽了嗽嗓子:“沈卿可知, 我为何又将你, 带来此地?”
“臣……私入行宫, 冒犯公主。”沈羽跪正身子,低着头不敢看渊劼。
“呵……”渊劼一声淡笑,拿起桌上杯子,抿了一口酒:“我说你冒犯公主,可沈卿自己,可觉得自己冒犯了公主?”
沈羽微微抬头,在这昏暗光线之中看着渊劼那张苍老的脸,那一双矍铄的眼睛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看的她一阵阵的发冷汗,她张了张嘴,想了片刻才说道:“臣,本是来寻吾王请命。在正殿未寻得吾王,想着吾王或是担心王子亦,便去王子亦居处寻找,却不曾想,在那里偶遇公主,届时公主身子不适行走艰难,臣怕公主出危险,便……自作主张,将公主……”她顿了顿,又看了看渊劼:“背了回去。”
渊劼点点头,站起身子,甩了甩袖子,走到一旁的烛台前,轻轻地挑了挑那跳动的灯芯:“如此说来,沈卿,并不觉自己有罪?”
“臣不敢。”
“自沈卿入朝堂以来,立了大功数件,救我儿伏亦,又救我女洛儿两次,按理……”渊劼停了手上动作,看向沈羽:“我该谢你。”
沈羽身子一抖,不知渊劼所言何意,复又磕头道:“臣惶恐,这是臣分内之事。”
“你不需惶恐。”渊劼背着双手,绕过沈羽,走到窗前,将那窗子微微推开,吸了口气:“我知你对今日之事,费解又难言。眼下,我给你一次机会,将你心中所思所想,告诉我。无论你说什么,我赦你死罪。”
言罢,渊劼在不多说,沈羽跪在地上,听着外面雨声,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渊劼这番话,但却又肯定一件事,她当然绝不可以再问今日的这件事儿。空旷的偏殿之中一时无语。时候越久,沈羽心中的纠结便越重。
“臣……”她终究还是长舒了一口气:“臣无话可问。”
“哦?”渊劼眼光闪了闪:“沈卿是真的无话可问?”
“先父曾与羽说过,舒余一国,历经百年,广袤万里,吾王心中之事,在国家社稷,吾王之辛苦,我等须感同身受。臣知吾王有吾王的决断,臣是舒余之臣,自然忠于吾王,是以……”她说着又拜:“臣无话可问。”
“延义……”渊劼长声一叹,面上肌肉抽动几下,又接连叹气数声:“实是我最好的臣子。”他转头看着沈羽那挺直的脊背:“你可知,今日之事,本不该你所见。可你却又偏瞧见了。我本该杀了你,可我又不想断了泽阳一脉。”
听得渊劼叫出父亲的名讳,沈羽闭上眼睛,喉咙之中堵得难受:“臣,谢吾王不杀之恩。”
渊劼走到沈羽身前,低下头俯视她许久:“你在朔城救了伏亦,在你看来,伏亦与牧卓,谁能在我之后,当舒余的王?”
但闻此语,沈羽心头突地一跳,当下慌忙磕头:“国之重事,臣不敢妄议。两位王子英武过人,都是人中之龙。”
渊劼沉声轻叹:“若我让你此生追随伏亦,绝无二心。你可做得到?”
沈羽头都未抬,只说道:“吾王身体康健,臣忠于吾王,绝无二心。吾王旨意,臣万死不敢违抗。”
渊劼淡淡一笑,蹲下身子将沈羽身子扶正,抬手将沈羽手上的绳子解了,扶着她站起来:“我有一事让你去做,若你做得好,便不须万死。”
沈羽拱手:“臣,定不辱王命!”
渊劼只道:“五日之后,回返皇城。到时,王命自然就到。”他说着,微微一笑:“此事,你知,我知。再无旁人知晓。”
“是。”
渊劼松开扶着沈羽肩膀的手,回返座上,又喝了一口酒,又道:“但你今日,冒犯了公主。虽事出有因,却也不能全然赦之。你去公主居处殿外,跪到天亮,以示自罚。”
沈羽躬身下拜,退出偏殿,待那大门关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冒犯公主,只不过是个由头,吾王心中,始终因着今日自己瞧见那骇人之事疑窦重重,无论她方才与吾王在殿中说了什么,罪名众人皆知,她自不能无罚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