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鹿原, 月隐云间, 前路更是昏暗瞧不清楚, 只能靠着火把照亮,可火把火焰忽晃, 却又影的周遭的怪石嶙峋,影影绰绰,加之怪石上多有孔窍,大风一吹, 不仅吹熄了火,这整片鹿原还不时呜呜作响, 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听得人心惊。
桑洛靠在车内, 被这外头的怪声扰的烦乱,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字条妥善的放进怀中, 伸手拉开那木制的边窗,想瞧瞧外头是怎样光景,窗刚一开便有股风裹着沙子吹了进来, 她往后侧了侧头, 左手握着帕子掩住口鼻,又将车窗合上。本睡的熟的疏儿惊了一跳, 低声啊了一句, 打着哈欠揉揉眼睛, 但见桑洛正拧着眉毛用帕子捂着嘴, 吓了一跳, 往里蹭了蹭,坐在桑洛身边问道:“公主可是又不舒服?”
桑洛摇了摇头,低浅地说道:“你倒睡的熟。却不怕有什么事儿?”
疏儿笑笑:“前头沈公守着,公主还怕出什么事儿呢?”
桑洛心中低叹,面上也不轻松。松了手,低低地看着手中的帕子,不着一词。疏儿偏着头又笑:“公主自从有了新帕子,都忘记了以往的那些帕子了,这也倒好,还省了收拾。”
桑洛把帕子一收,却又没心思同疏儿打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小题大做。”
疏儿吐吐舌头,只说道:“公主睡会儿吧。醒过来,咱们就出了这鹿原了。”
桑洛闭上眼睛,哪里睡得着?按着时辰,哥余阖应早就到了此地,可一直未有异动。她心思飞转,竟想着若是哥余阖一直不出现倒也很好。不管他是别有他法,还是又被什么人纠缠住,他不出现,便不会刀兵相见,如此,那字条上的字,便不会实现。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此两句源自诗中,本是送别之意,可偏又在后面加了不当不正平仄不和的六个字,那这前两句,说的不是沈羽,却又是谁呢?
短短几句,她这多疑又聪明的父亲用意明显。若遇哥余阖,沈羽肯动手诛杀,那便是大功一件,若沈羽有半分仁慈放过他,回去怕就是要糟了大罪。又或根本不需等到回去,父王既传了密令给她,便是给了她生杀大权。可这或生或杀之人,偏又是沈羽。是以她倒更盼着哥余阖失信,不来鹿原。如此,她便不需要去做这左右为难的抉择。可父王明知自己钟情沈羽,为何还要传这样的令给她?
是让她自亲人与沈羽之中选择一个,还是……杀伐之外,另有恻隐?
她想不明白,也没有心力再去想。只是越听着外面声响,越往鹿原深处行进,她的一颗心就跳得越快,快得她连吸气都觉憋闷。
沈羽策马慢行,此时已到了最前,为保万全,她在入鹿原之时便将大军压后,将桑洛的那两马车护在中央,自己带了一队人率先而行。此时已快到鹿原正中,四周横亘的怪石慢下了他们的速度,她更是睁大了眼睛不时四下观望,却只能瞧见一块块乌突突的石头影子就这样杵着,夜里瞧来倒是有几分渗人。却不知道为何总是觉得有那么一块石头如影随形的在侧边不远不近的跟着。
沈羽数次勒马,歪头去看,看了几遍都没瞧出什么怪异。她心中忐忑,不知道这石头林中有什么古怪,当下明令停步,马儿徘徊几步,她翻身下马,扶着剑往石林之中走了几步,耳边风声一响,一条黑影自面前一晃,便听身后马儿一声惊嘶,人立而起,竟不知被什么东西吓着,朝人群之中便就这样飞奔而去。那一小队皇城卫急忙闪身躲过,却又在此时几声闷响,数人无声无息的应声倒地。
沈羽当下大惊,脚下一纵窜入军中,面前竟已倒下了三个人。她朗声大喝了一句:“护!”转身便往桑洛那马车处一路疾奔。
马车被皇城卫团团护住,沈羽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懈怠半分,疾步走到车前躬身一拜,口气担忧问道:“公主,可还好?”
车门嘎啦一声,桑洛从车中下来,略显疑惑的看看四周,轻声只道:“出了什么事儿?”
沈羽但见桑洛出来,又是一惊,急忙拱手道:“前头似是有刺客,臣请公主快些回车中。”
“刺客?”桑洛秀眉一皱,旋即轻哼一声,没有回去,却又往前走了走,笑道:“可难道又是那天杀的哥余叛贼?昔日欺我无人,如今我有八千金甲,他来了也好。”
沈羽神色一凛,眼瞧着桑洛往前要走,急忙跟上拱手求着:“公主,此非儿戏,来者不知多少,公主,还是……”
她话未说完,但听外围几声大叫,在这怪异呜咽的夜中显得更是诡异,沈羽身子一抖心里更是着急,抬步上前走到桑洛身边一把拽住了桑洛的胳膊将她拉住,在桑洛那吃惊的目光之中面色坚定的低吼一句:“回去。”
桑洛看着沈羽,片刻竟是一笑:“原来沈公,心中还担心我?”她又微微一笑,转身看向四下皇城卫,从怀中摸出渊劼铁令,朗声说道:“吾王有令,若在鹿原遇哥余叛贼,格杀勿论!”
金甲皇城卫但见吾王铁令,此时又是公主宣令,当下躬身下拜口中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