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 沈羽前脚出了大帐, 后脚便被穆及桅伸手一拽, 拽到了一旁。
雨水淅沥的打在身上,沈羽在细雨之中淡然一笑:“我知穆公要问什么。你所思所想, 都没错。”
穆及桅面上一愣,沉默片刻,问了一句:“此事,陆将知道?”
“知道。”
穆及桅吁了口气, 摇头笑道:“昔日在燕林之中救了你,那时我替你伤口换药,便就就觉得公主对你……”他说着一顿,转而又笑:“你忽的失了踪迹, 国中传你坠崖而亡,此事之中的隐情我不知道,不过,如今看来,也是为了公主。”他说着,想及桑洛方才并未提及这“公主暴病而亡”之事,试探着问道:“公主之事,是……先王做的决定?”
“是。”沈羽无奈苦笑, 想及以往的事儿, 不由的又觉心疼桑洛, 低声说道:“皇城惊变, 牧卓叛乱, 先王只觉她太过聪明,怕她日后,碍了伏亦登王之位,是以……将她放逐昆边寒囿,吃尽了苦头。幸而我及时赶到,不然,怕已然被伏亦派去的杀手所害。”
穆及桅被这话儿惊得一声低呼,转而看了看身边大帐,拽着沈羽往营中而去,边走着又问道:“竟有这样的事儿?昆边,我倒是知道,可先王曾是那样疼爱她,伏亦,伏亦竟然派人要杀了自己的亲妹妹?实在是……”
他说着,不断摇头,便是话都变得断断续续凌乱不堪,这才明白为何方才桑洛说自己与伏亦的情谊早就付之一炬,这说的,莫不就是昆边大火之事?
想来,昆边大火之时,桑洛与沈羽应都在当场,他慨叹言道:“怪不得,我今日再见公主,总觉她眉宇之间一抹忧虑之色怎的都去不掉,又觉得她周身散发了一股凌厉的之感,她本就是金枝玉叶,自小被捧在手心里,却竟被父兄陷害至此,这样的事儿,实不该发生在她身上。”
穆及桅重重一叹,看了看昏暗的天色,抹了抹面上的雨水:“你与公主之事,违背常理,恐非国中人所能认同,可既然陆将已然应下,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日后,你作何打算?”
沈羽站定了步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唇边带笑:“她困在皇城之中,虽被父兄宠爱,亦被父兄伤害,她是个心思缜密心事又重的人,若困在这时局之中,定终日不得而逃,身心俱疲。等这事儿了结,我就带她离开,没有担忧,没有心事的,高兴的活着,终此一生,岂不是很好?”
“你,放得下泽阳族中事?还有,哎……”穆及桅看着沈羽,又叹了口气:“离儿自得知你的事儿之后,我见过一次,似是变了个人一般,如今陆将身故,只怕,她更难从这悲愤之中走出来……”
沈羽眉头微微蹙了蹙,“待得抽出身来,我就将离儿接来,与我们一起,日后,给她寻一门好的亲事,开枝散叶。过舒心的日子。”
想到泽阳一族,她面上神色变得凝重又凄楚,片刻,才又说道:“我泽阳一族在龙泽战中几近全无,至我父兄去后,更难再兴。我假扮男子承袭公位,是为了将中州大羿驱逐出境,将我泽阳世代守护的四泽夺回来,而我之假扮,终有一日也会被戳破。如今,心愿已了,再无遗憾。只盼着,余下的泽阳故老,能好好生活。”
她对着穆及桅笑了笑,淡然言道:“数日之前,我经历生死,本以为自己生还无望,早就做好了结打算,可那时我瞧着洛儿那绝望的样子,真恨不得自己能再活一阵子,哪怕就是一日半日,让她不要这样难过都好。幸而又逢贵人,救我性命。那时我便做下决定,沈羽此生,”她抬手按在腰间长剑上,轻轻摩挲着,语调和缓:“以此为界,在此之前,为泽阳一族,在此之后,”她淡然一笑,看着穆及桅,眼中闪烁着柔和又喜悦的光:“为洛儿。”
二人在营中寻到蓝多角,却正见蓝多角站在低矮的土丘之上,背着手,静静地看着昏暗天光下,细雨之中的临城。
他听得脚步声,也未转过身子,只是干哑的笑了几声,道了一句:“穆公,来了。风调雨顺。”
穆及桅走到蓝多角身边,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临城,吁了口气:“如今咱们大军将到,自然风调雨顺,临城之中的反贼乱党,也没有几日好过了。”
蓝多角的目光依旧定在临城方向,口中讷讷言道:“如今临城受困,南疆被侵,穆公,可有周全之法?”
穆及桅冷哼一声:“自然是先解眼前之困,之后挥军南下,将南岳人赶出去。”
“他们不是坐以待毙的痴儿。”蓝多角笑了笑:“他们是嗜血的蛊虫。只怕穆公兵马未动,他们便会在南疆诸城大肆屠杀我舒余百姓,挥军北上来寻你了。”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枚铁令,复又一封书信,交给穆及桅:“穆公与沈公,可自行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