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业……”沈羽那惊愕的目光定在石壁上最后的落款之处, 听得桑洛所言, 更是眉峰一挑, “可野卷之中记载姜业是死于疫病……就在……”她说到此,当下一顿, 瞧着桑洛正在昏暗的光下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是了,她本想说出那一日的年月,却忽的发现那一日可不就是三公乱时?
桑洛转过目光,看向那角落中姜业的枯骨, 叹道:“一代国史,竟丧命在此。若这石壁之上所言非虚,便能明白为何祖父出去之后便即命人封死这书阁, 又毁掉密道入口了。”她走近了些,抬手指着石壁上的字,悠悠念道:“泽阳沈公琼为右将、大宛蓝公刻为左将, 另国巫姬氏正、大夫炯等十二人。你瞧, 泽阳大宛星轨三族皆在其中, ”她微微眯起眼睛, 复又仔仔细细得兀自读着,忽的拽着沈羽的胳膊微微晃了晃:“你看此处,这不就是前阵子姬禾提到的中州龙祸?”
沈羽定着目光瞧着那些歪斜锋利的字迹,一时之间心口便如被千斤巨石堵住, 当日她在书中瞧见之时, 只是疑惑, 后听姬禾言自己的祖父沈琼曾往中州去, 却也仍旧因着毫无证据也不知该如何将这些事儿与眼下的乱局联系起来,将信将疑。直到她瞧见这一壁闵文与姜业枯骨,多日来萦绕眼前的迷雾似是终究有了拨开之相。而这迷雾一旦拨开,却不仅仅是揭开了贤帝封堵密道、蓝氏与姬氏族中古卷被人偷龙转凤的疑团,更是将过往种种尽皆呈现眼前。
“焚火之气……”沈羽几是抖着双唇复又将这四个字读了一遍,这四个字,带给她与桑洛的,又岂止是经年的分别?
“原来这所谓焚火之气,正与那日我与你看的书中所言一般无二,几十年前,就在此处,姬正已然告知祖父,天元祭阵的焚火之气就在王身。与他人无忧。”桑洛冷笑一声,而这冷笑却又转而成了苦笑:“而这焚火之假说,将古卷掉包之始作俑者,不是旁人,又正是他自己……”
“所以……”沈羽面色凝重,紧蹙着眉,张了张口,几次都欲言又止:“所以……先贤帝与我祖父定下的血文书,是……是……”
“怕就是让姬正将这焚火之气放在你祖父沈琼身上,以安朝纲,让沈琼发往中州抵御龙祸,不过就是在位之人为了定人心而用的小把戏而已。姬禾那日说起当年他之占测,克,而将亡。”桑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拉住沈羽那微微发抖的手用力的握着:“想及你祖父回返之后不久便故与泽阳,该是正与此事有关,你泽阳一族,皆是忠勇之臣。而今想来,或许祁山黑龙,也与我父曾开天元祭阵有关,想来,玄乎其玄,却太过巧合,但无论如何,轩野一族,对不住你们。”
“祁山黑龙究竟是巧合还是蓝盛故意借此为之尚未可知,但为人臣者,替君分忧,此事,是我们该做。”沈羽叹道,看向桑洛:“莫说是祖父,便是如今,若洛儿遇到这般的事儿,我……”
沈羽话未说完,桑洛却忽的蹙了眉,抬手放在她唇边当下打断:“你什么都不需做。我亦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儿。”
沈羽愣了愣,转而一笑:“我只是有感而发,洛儿不必如此紧张。”
桑洛此时心绪纷乱,被她一说方觉自己方才因着她这一句话又想起陆离之事失了态,此时只得借着昏暗别过头:“不管怎样,眼下知道了这些,也总是好过没有头绪。”
沈羽却瞧着那姜业的枯骨觉得极不忍心,“洛儿,咱们将姜业的尸骨葬了吧。他总归还是一代国史,忠心可鉴,在此处几十年不能安眠,今日能遇到,也算你我与他有缘。”
“此间之事,怕是永远见不得光。”桑洛沉吟片刻:“工匠之中人多口杂,只怕说出去,更是麻烦。”
沈羽点了点头,看着那石壁上的字思忖几分,拔出腰间长剑便朝着石壁挥砍过去,将那石壁上的字划的乱七八糟再看不出,这才抹了面上的汗,收剑入鞘,对着桑洛一笑:“如此,便不麻烦了。”
桑洛笑道:“倒是你主意多。”
沈羽又到枯骨之前,拜了几拜,只是微微一碰,那枯败的骨架便零落一地,她用那身破败的衣裳将骨头收敛一处,小心翼翼的挪出了石室,又等着桑洛将那石门关了,便径自唤了涂烈前来,只道她与吾王又往内中走了走,瞧见地宫之中横着一具枯骨不知何人,应是乱中逝去的臣子,便就让他带出去好好安葬。涂烈不敢怠慢,带着枯骨匆匆而去。沈羽这才松了口气,与桑洛一同出了密道。
二人从那窄小的入口上来之时,已过晌午,天色昏暗,复又飘了零星雪花。
沈羽担心桑洛那刚刚好些的身子又在风雪之中受了寒,便心急的要带她回返栖凤宫,然她二人刚刚骑上马,桑洛却缩在沈羽怀中,轻声道了句:“这雪小的很,空气倒好,方才闷得厉害,不若就在这山中慢行吧。”
沈羽知道桑洛心中有些事儿不想就这样回去,便用自己那宽大的斗篷将她包住,紧紧圈在怀中,打马慢行,深深吸了口气:“洛儿是否心中还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