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亲王的府上自然是富丽堂皇,且康亲王为人虽不及索额图机灵讨好,但也是懂得时事分析的。
康亲王本来想着亲自领着韦小宝去看鳌拜,但是韦小宝却婉言拒绝直说,是让康庆王准备好酒宴,等见鳌拜之后便去吃酒,也不让他多多费心,康亲王听出来康熙是有话让韦小宝单独传给鳌拜,便让八名卫士引路。
那八名卫士引着韦小宝走向后花园,来到一座孤零零的石屋之前,屋外十六名卫士手执钢刀把守,另有两名卫士首领绕着石屋巡视,确是防守得十分严密。
卫士首领得知皇上派内使来巡查,率领众卫士躬身行礼,打开铁门上的大锁,推开铁门,请韦小宝入内。
石屋内甚是阴暗,走廊之侧塔了一座行灶,一名老仆正在煮饭。
韦小宝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了几眼,觉得有些阴森鬼气,平日里还有几分海大富故居的味道,心中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的进去,更是觉得自己身上这身好料子做的衣服,若是进去了,只怕会染脏,心中那么想着,不一会儿又觉得自己也很矫情,倒是被皇宫这些大鱼大肉给养娇贵了,怪不得小皇帝最近总说她娇气了。
只听那卫士首领道:“这铁门平时轻易不开,钦犯贩饮食就由这人在屋里煮了,送时囚房。”
韦小宝点头道:“很好!你们王爷想得甚是周到。铁门不开,这钦犯想逃难得很了。”
卫士首领道:“王爷吩咐过的,钦犯倘若要逃,格杀勿论。”
卫士首领引着韦小宝进内,走进一座小堂,便听得鳌拜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正在大骂皇帝:“你奶奶的,老子出生入死,立了无数汗马功劳,给你爷爷、父亲打下座花花江山。你这没出息的小鬼年纪轻轻,便不安好心,在背后通我一刀子,暗算老子。老子做了厉鬼,也不饶你。”
韦小宝听那声只觉得中气十足,一时半会儿若是真没人来杀他,恐怕还能活个一年半载,心中阴险的坏,笑了一下暗暗道:鳌拜呀鳌拜,别怪你,姑奶奶要你的命,只怪你呀,不懂形势比人强,都在牢里了,还在这叫嚷着,更何况你是只天下一等一的大坏蛋,我杀你那做的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事儿。
一旁的卫士首领却皱眉道:“这厮说话无法无天,真该杀头才是。”
韦小宝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循声走到一间小房的铁窗之前,探头向内张去,只见鳌拜蓬头散发,手上脚上都戴了铐镣,在室中走来走去,铁链在地下拖动,发出铿锵之声。
鳌拜斗然见到韦小宝,叫道:“你……你……你这罪该万死、没种的小鬼,你进来,你进来,老子掐死了你!”
鳌拜说完便双目圆睁,眼光中如要喷出火来,突然发足向韦小宝疾冲,砰的一声,身子重重撞在墙上。
虽然明知隔着一座厚墙,韦小宝还是吃了一惊,退了两步,见到他狰狞的形相,不禁甚是害怕。
下意识的就往自己胸口轻拍了两下,但又觉得如此太无出息,毕竟对方被锁链锁着,又隔着一道厚墙,把手放下,又觉得恼羞成怒。
卫士首领安慰道:“公公别怕,这厮冲不出来。”
韦小宝定了定神,见铁窗上的铁条极粗,石墙极厚,而鳌拜身上所戴的脚镣手铐又极沉重,不由得精神大振,连着刚才的恼羞成怒说道
“又怕他什么?你们几位在外边等我,皇上吩咐了,有几句话要我问他。”
众卫士齐声答应退出,而鳌拜兀自在厉声怒骂。
韦小宝笑道:“鳌少保,皇上吩咐我来瞧瞧你老人家身子好不好。你骂起人来,倒也中气十足,身子硬朗得很哪,皇上知道了,必定喜欢得紧。”
鳌拜举起双手,将铁铐在铁窗上撞得当当猛响,怒道:“你奶奶的,你这狗娘养的小杂种。你去跟皇帝说,用不着他这么假心假意,要杀便杀,鳌拜还怕不成?”
韦小宝见他将铁窗上粗大的铁格打得直晃,真怕他破窗而出,慢慢把不想把自己的命丢在这样的一个人手上,又退了一步,笑道
“皇上可没这么容易就杀了你。要你在这里安安静静的住上二三十年,等到心中真的懊悔了,爬着出去向皇上磕上几百个响头,皇上念着你从前的功劳,说不定饶了你,放了你出去。不过大官是没得做了。”
她这话说的端是讽刺全无半分真心,尤其说到几百个响头那里语气更是带了十足的幸灾乐祸,那是一个正常人听了都得火冒三丈,更何况鳌拜这种嗯。
果然,鳌拜大怒,厉声道:“你叫他快别做这清秋大梦,要杀鳌拜容易得很,要鳌拜磕头,却是千难万难。”
韦小宝笑得更欢了,兴致勃勃道:“咱们走着瞧罢,过得三年五载,皇上忽然记起你的时候,又会派我来瞧瞧你。鳌大人,你身子保重,可千万别有什么伤风咳嗽,头痛肚痛。”
韦小宝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袖子里藏着的毒药。
而鳌拜的反应是大骂:“小王八羔子。小皇帝本来好好地,都是给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汉人教坏了。老皇爷倘若早听了我的话,朝廷里一个汉官也不用,宫里一只汉狗也不许进来,那会像今日这般乱七八糟?”
韦小宝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有几分生气,心想着她也算是汉人,这满人也不过是关外来的野蛮子,竟然还在这叫汉狗!
心中这般想着,往地下看到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便狠狠用力把鳌拜头上砸了过去。
本想破口大骂,又斟酌着,如果被什么人听到的话也不好。
只好扔完石头便不去理这个将死的鳌拜,退到行灶旁,见锅中冒出蒸气,韦小宝揭开锅盖一看,煮的是一锅猪肉白菜。
“好香!”
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下,心中便有了那毒药的归处,同时又想着这康亲王款待犯人也都是用白菜猪肉的,可真是大方,估计也跟索额图一样,贪了不少银子。
那老仆道:“给犯人吃的,没什么好东西。”
韦小宝学着那些大人的样子假模假样道:“皇上吩咐我来钦察犯人的饮食,可不许饿坏了他。”
那老仆道:“好教公公放心,饿不了的。王爷叮嘱了,第天要给他吃一斤肉。”
他居然还能有一斤的肉吃?!我以前在扬州的时候,那只能逢年过节才能吃到肉,韦小宝心中不由有些气愤。
心想着若是等一会儿解决了鳌拜之后,那康亲王的酒宴不够好吃,那定是要往小皇帝身边说几句康亲王的坏话,她好话不会说,坏话倒是一说一个准。
虽然心中很多想法,但表面上依旧是那样。
“你舀一碗给我尝尝,倘若待亏了钦犯,我请王爷打你的板子。”
老仆惶恐道:“是,是!小人不敢亏待了钦犯。”忙取过碗来,盛了一碗猪肉白菜,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上,又递上一双筷子。
韦小宝接过碗来,喝了一口汤,不置可否,向筷子瞧了瞧,说道:“这筷子太脏,你给我好好的擦洗干净。”
那老仆忙道:“是,是!”接过筷子,到院子中水缸边去用力擦洗。
韦小宝趁机转过身子,取出怀中的一包药末,倒在那一大碗猪肉白菜之中,随即将纸包放回怀里,将菜碗晃动几下,药末都溶入了汤里。
她这是从海老公的药箱中取出十来种药末,也不管不毒无毒,胡乱混在一起,包了一包,心想这十几种药种之中,心有两三种是毒药,给他服了下去,定然死多活少。
那老仆擦完筷子,恭恭敬敬的递过。韦小宝接过筷子,在鳌拜那碗猪肉中不住搅拌,看那老头子也不见有多消瘦,反而有点肥胖,就想到这等人物,她在扬州见多了,若是负责掌厨,定要吃个油光满面,可是如今这餐里面被下了毒,若是这老头子也像以前一样偷吃,那岂不是也害了他?
心神一动,韦小宝便放下了筷子,突然故作深沉道:“嗯,猪肉倒也不少。平时都这么多吗?我瞧你很会偷食!”
那老仆被吓了一跳道:“每餐都有不少猪肉,小人不敢偷食的。”心下诧异:这位小公公怎么知道我偷犯人的肉吃,可有点希奇!
韦小宝只是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打量了那老仆,然后说:“好,你送去给犯人吃。”
那老仆道:“是,是!”又装了三大碗白饭,连同那大碗白菜猪肉,装在盘里,捧去给鳌拜,却也不是不敢再为小宝的眼皮子底下偷吃,于是便也没有动过那边下了药的菜。
韦小宝又拿起筷子在锅边轻轻敲击,心下甚是得意,寻思:“鳌拜这厮吃了我这碗加料大补的猪肉白菜,若不七孔流血,也得……也得八孔流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