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舞的舞者,向来是孤独的。
所有人都在台下看着你,但台上,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台上与台下,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把她和观众的距离拉开。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并且和所有的舞者一样,追求这种孤独。因为,只有在独舞时,所有的灯光与目光,才会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只见她腰身一转,呈现出一种柔软圆润的弧度,举起的手臂也是柔和的半圆形,时间仿佛都为她痴迷而暂停了瞬间。
随即她节奏一变,忽然轻快起来,手中的团扇随着她的动作,犹如蝴蝶的翅膀,扑棱扑棱地扇动。那把不知被用了多少年的古旧团扇在她手里,仿佛被唤醒了生命,又重新鲜活起来。
不需要语言,大家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头顶有星,四周有萤火虫,一个天真童稚的少女调皮地拿着扇子捉萤火虫。
廖主席想得更深些,因为他小时候曾见过这个戏班的演出,当时唱的是当地保留的古本《北西厢》,那个演红娘的小丫头就是拿着这样一把扇子,在台上奔来跑去。
她们的动作截然不同,但因着那一把团扇,因着这个地方,历史与此刻仿佛产生了某种重合。
张爱英正在心底为自己慧眼识珠挑出来的学生叫好,正想趁机跟廖主席夸她两句,忽然发现他居然红了眼睛,忙道:“主席,你怎么了?”
廖主席摆摆手,示意她继续看舞蹈。
张爱英眼睛也有些舍不得从舞蹈上挪开,只好先继续看。
一舞结束,偌大的排练室,几十号人,齐齐静默了瞬间。沈娇宁独自站在他们的对面,还有些跳跃过后的喘息,但目光却是平静的。
不需要谁宣布结果,她就知道,她赢了。
瞬间过后,众人从震撼中回过神,廖主席带头鼓掌,后面的人随之鼓掌,热烈的掌声在大排练室里回荡。
大家心里都是懵的,只剩下一个念头,原来他们这小破文工团里,竟然还真有人能自己编舞啊?四舍五入,他们这文工团也没那么糟?
特别是刚刚还在背后说沈娇宁不行的人,忽然觉得脸真疼,人家明明就是有底气才敢把主席喊来一起看的嘛!
廖主席拿起他准备好的一个牛皮大笔记本走过去,忽然意识到什么,笑道:“以前大家看舞蹈总喜欢站在我们对面看,就我和张爱英老师两个人能看到正面,今天都学聪明了,知道站我们旁边看。”
甄雪心里不自在极了,她就是跟着大家一块儿站的,廖主席这么一说,好像大家都是为了看沈娇宁特意站这边来似的。她心里吐槽着,没注意到旁边宗小琴脸都白了,神情满是恶毒。
“我为我们团里能出这样的人才感到欣慰,”他把那个大笔记本递过去,“这是给你的奖励,你说的对,舞蹈也和别的艺术一样,需要创作,需要创新。”
沈娇宁微笑着接过。
廖主席又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自己去挑一支喜欢的钢笔,继续保持创作精神。”其实他是因为来之前并不确定沈娇宁究竟能不能跳出舞,本子是家里多的,先随手拿上了,钢笔却没有提前买好,要是跳得不行,这两块钱就省了。
“谢谢廖主席。”沈娇宁从容收下。
她说过,她只会跳舞,但一样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好。
“你放心,档案的事我这两天就去帮你办好。”廖主席轻声对她说了一句,又面向众人,“这次的独舞,就定沈娇宁,大家没有意见吧?”
大家一片静默,廖主席满意地点点头。
“那好,你们继续训练……”
“主席。”沈娇宁见他开始说退场词了,不得不打断他一下,“还有一件事,之前的一些谣言,希望主席能还我清白,我只想好好跳舞,不想被那些琐事困扰。”
“哦,是我忘了,根据我们这几天的调查与观察,沈娇宁同志确实没有跟团外男青年往来,相反,我发现她是一位非常勤勉的好同志。那些无中生有的话,大家都不要再说了。”
廖主席说完之后,又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宗小琴。
沈娇宁明白,拿下独舞名额,能把档案转过来在团里呆稳了,为她正名,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主席并不希望他的团里真查出丑事,毕竟这是他负责的文工团,对宗小琴那边的调查自然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当时宗小琴之所以敢骗原主说赵嘉石让她去乡下,大概也是料定了,即便真把这事闹开,骗人的宗小琴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处罚,听错了,说错了,搞错了,她有无数理由为自己开脱,反而是有私情的人要吃亏。
宗小琴打的主意大概是,原主如果聪明点,为了不被赶出文工团也得默默咽下这个暗亏,只是她没想到,沈娇宁居然敢反手把脏水原样泼回去。
不愧是书里要了原主命的关键一环。
想明白这些的沈娇宁,再看宗小琴和甄雪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甄雪被她看得不爽,那是什么眼神,可怜?怜悯?她甄雪用得着谁怜悯吗?简直笑话!
张老师还在,甄雪没敢说话,睁大了眼睛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