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和委实是个温柔又细心的人。
临走之前,他特意留了封信在外堂的桌子上,又写了一块木牌立在屋外,在上面写明虽然此地主人不在,但如果有人路过,大可以自取田里的蔬菜水果食用,再去屋子里休息,不必有什么负担。
“那封信是留给一个孩子的,虽然他许多年没回来,但若是回来的时候发现我不在,大概会闹脾气,还是说一声我的行踪比较好。”他主动同其他人解释。“木牌也是以防万一……虽然这地方没什么人来,但也有猎人因为走得太远,不小心迷路到这里来的情况。”
明明住得远离人烟,一副不履尘世的模样……但却连这样的细节都考虑得这样妥当,只怕是因为善良心软的个性,被族人勒令远离人世吧。毕竟他们一族的时间太过漫长,踏足红尘,也不过是徒添伤感罢了。
素还真暗自思索。
“不知道您说的孩子如今身在何方呢?”他故作不经意的问道。“看看劣者师弟,再看看雅少的能为,想必前辈的孩子如今也是一方豪杰了吧?”
燕倾和笑了。
他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的时候,其实颇有几分震慑人的气质,但笑起来的模样却格外阳光开朗,带着几分孩子似的纯粹,全然不掩饰自己脸上的骄傲:“是有几分名声,他们都叫他神琴主人。对了,他叫御清绝。”
又是一位和武君一样出名的西武林神话!
七指掀涛、琴中伏羲、弦上魔圣,与棋邪并称超神越鬼、天下有双……这样一个享誉武林的先天人物,在他口中居然只是个会因为见不到他而闹脾气的孩子。
素还真脸上虽然还保持着客气的微笑,心里却止不住的长叹了口气。
这一路走来,原本只是为了罗喉的承诺奔忙,却没想到会有这样超出预料的发现……这魔女一族虽然人数寥寥,但实力委实不容小觑!不说他们自己的能为,光是牵扯其中的武林人士,几乎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啊,大概可以把玉秋风和奈落之夜·宵除开。
御清绝和罗喉同在西武林,再加上燕倾和的态度,想必他和元楼的关系十分亲密,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武君怕都能同琴主联手。笑剑钝温雅风流,却已落入情网,也不好说他将来的行事,弦首又和逸凌霄有旧,承过他的恩情,以他的性情,必是要报答的。
皇儒虽然深居简出,久不在武林露面,那也不能改变他是儒门硕果仅存的顶级先天之一的事实,晏锦帆还是他的妻子……更别提自己那个师弟,若是谈无欲果真无情无泪,也不必在家中种那么多昙花了!
倒是唐云机此人,自己成名已久,却根本没什么朋友,也不爱和人往来,竟然这样乖僻清冷……也难怪唯有她一直在武林中行走,从不避于人前,只怕,她才是魔女之中最不好对付的人!
仔细想了想这一路的所见所闻,素还真的心中,顿时有了决断:希望这位元先生,是个好相处的人才好。
他虽然是这么想的,奈何元楼本身就不怎么走寻常路。燕倾和把他们带到一处山谷里的楼阁之中,就停下脚步,让他们留在此地:“……我族的规矩,聚会不能让外人参与。”
当然所谓的规矩其实全是元楼和唐云机说了算什么的,就不用让他们知道了。燕倾和只是抬手指了指楼阁后方的莲花池,其上建着一座六角琉璃湖心亭,由一座精美的白玉拱桥与小楼相连,亭子六面皆挂着长长的、绣着山河星象的帷幕,被风吹得宛若水波一般缓缓浮动,在满池荷花掩映之下,十足风雅动人。
此时此刻,那亭中琴音不断,似是有人在抚琴作乐。燕倾和一听,脸上便不由带上了两分笑意:“元楼就在那里,我这就去请他过来,你再好好和他说说话。”
他已经领教过素还真的口才,自然相信他能够说服元楼,只是早早坐在湖心亭之中的元楼听完了他的描述,却立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还说什么啦燕仔,你真是太久没见罗喉了,已经忘了他的脾气秉性!”
“嗯?”闻言,燕倾和不由一愣。
其实,他和罗喉是真的不熟,和元楼关系亲密是一回事,但这么多年来被他们真正接纳的外族人,唯有蔺天刑一人……说句不太好听的话,时间对于他们一族而言毫无意义,养孩子这回事更多只是为了打发一成不变的无聊时日,其实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
投入感情越多,日后收获的痛苦说不定就会越多。燕倾和之所以如此深居简出,便是一手抚养的御清绝也不能时时来打扰他,的确有些避世不出,躲避麻烦的意味。
元楼也是如此。
当年为罗喉转移诅咒、又赶了他离开以后,他立刻烧毁了过往住处,离开故居,重新寻了地方住下。不过随着武君的死而复生,这曾经沉寂一时的邪天御武的诅咒居然愈演愈烈,以至于需要所有人一起分担的地步,倒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有最近的几次相聚,甚至不会有今日正式的集会……
他才想到这里,元楼的手已经搭过来,随手便将他身上的诅咒转移了回去。燕倾和只觉得身上一阵难得的轻松,再看元楼的表情,仍然是淡定自若,虽然知道他一旦下定决心,就很难有所转寰,还是忍不住劝他:“其实。素还真说得也有道理,老大,你对罗喉仁至义尽,为什么不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