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低垂,朔风凛冽,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夏日里如海浪般随风起伏的松涛林海变成了一片乱琼碎玉的琉璃世界。
苏浅坐在那面具男人的床边,看着他那双紧紧闭着的眼睛,嘴角略略勾起,露出个讥嘲的笑来。
他被抬回来时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眼看着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前几天大夫还时常过来瞧瞧,渐渐的连护卫都似乎变得不那么经心了。
苏浅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好奇他的长相,她只想知道如果他死了,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她转身到了窗边,又一次向着那远山眺望,仿佛那里藏着她的救赎,有着她所向往的一切。
“你想离开我。”突然,身后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吓了苏浅一跳。
她回过头去,看到那人竟是醒了,只是相比起以往来,更显得阴鸷沉郁。
苏浅条件反射般畏缩着身子抖了抖,可很快便反应过来抬起了头来。
她细细端详那人仍旧僵直无法动弹的身子,发现这样躺着的男人,看起来似乎少了许多戾气,莫名让人少了些畏惧。
苏浅冷眼看着,竟觉得没以往那般害怕了。
她静静站了会儿,看着那男人面具后的脸,突然鼓起了勇气:
“我不该想吗?”
男人眼睛微眯,突然扯了扯嘴角:“是啊,大难临头各自飞。”
苏浅有些别扭,想说那是夫妻,可却不想再跟他说话,反正他现在也不能再动手打她了。便转过身去继续看窗外的远山。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院子里人心的浮动。
昨夜又有两名下人跑出去被乱箭射死了,尸体被丢在了后院喂了狼狗。
下人们噤若寒蝉,苏浅却对此无动于衷。
却想不到,今天大白天里竟有人放火烧了庄子。
苏浅艰难的钻出被子,骤然的冷意让她身子缩了缩,却很快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所有人都在哭喊着奔逃,到处是浓烟和惊惧,苏浅突然间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是她离开的好机会。
为了怕她逃跑。他们拿走了她所有的东西,甚至连一件棉衣都没有留给她。她不得不穿着一件薄薄的寝衣踏出了房门。
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
苏浅的眼中是极度的渴望和希冀,尽管她深觉自己从身体到心灵早已变得腐朽靡烂,但她还是盼望着能逃离这处禁锢了她三年的牢笼,她依旧向往自由,向往能畅快的呼吸,畅快的活。
“奴儿,回来!”
嘈杂声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唤她,可是这个名字代表着奴役,代表着屈辱,代表着她不堪回首的记忆,让她十分厌恶。
她光着脚,快速穿过了冒着烟的廊道,被烧得火烫的碎石地面……
大门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她便能离开这令她窒息的所在。
突然,她身体晃了晃,似乎是被一股大力推动,她身子一软,靠在了大门上。
门栓尽在眼前,她终是露出一个笑来,伸出颤抖的手,拉开了门栓。
她真的跑出来了,终是奔向了她一直向往的自由生活,可她的生命却也快要终结了。
何其讽刺。
只穿了一件寝衣的女子背后中箭,她光着脚向着那远山蹒跚的“奔跑”,鲜血在她的身下蜿蜒成了一条血溪……
大路上,一队身着软甲的骑兵远远的踏雪而来。
其中一个指了指那女人:“殿下,那个人……”
为首一人望一眼那人身后长长的血痕,惊讶于此人生命力之顽强。
他们速度很快,转眼便到了那女子面前。
为首那人却是突然伸手握了拳头,众人得他示意,皆随他一起勒停了骏马。
他看着眼前那毫无所觉,仍旧一心向前的女子,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要帮忙吗?”
女人似乎是无知无觉,嘴角却微微上翘,竟似十分欢喜的样子。
男人有些诧异,更讶异此人的眼熟。
突然间,他下了马,上前几步,拉了那女人细细地瞧:“你,可是苏七?”
苏浅似乎才意识到有人在和自己说话,眼睛转向来人,嘴角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请把我,埋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