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高高扬起,带着一阵风声,倘若真落到那女童身上,怕是当下就要皮开肉绽了。
宗长殊目眦欲裂,下意识就要倾身去护住她,可他被抽得浑身是血,背上爆出片片血花,剧痛难忍,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又谈何保护她呢?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咻”得一声,鞭子落下的方向硬是被一块石子生生地扭转了,宗长殊奋力地撑开眼帘一看,围观人群中,一名紫衣少年搓了搓指尖的灰尘,飞扬的眼尾瞧着这副兄友妹恭的画面,颇为不屑地“嘁”了一声,移开目光。
原是江寒练出的手,使得鞭子没有落到肉身之上,只狠狠地甩落在地,扬起一阵尘土。
行刑的小厮一边悄悄地看一眼,那台阶上,须发皆白却一脸冷峻严肃的老者,一边抓着手里的鞭子心里后怕,不知怎么是好,颇有些为难的样子,宗老先生乃是书院前的院首,积威甚深,让他抽这些宗长殊三十鞭,那就是一鞭都不能少的。
原本他数着都已经二十三鞭了,这女娃不知哪里冲出来,硬生生地拦下来了。
这一鞭是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了。
彼时的太女殿下,不过六七岁大的年纪,她像一只护崽的小母鸡,挡在宗长殊跟前,瞪圆了眼,直接就对宗谨大声说道:
“老匹夫,我看在你是长殊哥哥的爷爷才忍着你,可你欺人太甚!”
“你为什么要使人打他?!”
姚盼说着恨恨瞪了一下那小厮,火冒三丈。
下手没个轻重也就算了,眼神还特别不好使,有一鞭子都抽到宗长殊脸上了,生生在眼尾到颧骨处留下一道血痕,可把姚盼心疼坏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破相了岂不太可惜?
何况,这个时候的宗长殊正是最俊俏的时候,那道血痕,就像是有人在一幅惊世画作上胡乱涂抹一气,怎不让人扼腕叹息。
她脑子一热,就冲出来了,不过姚盼冲出来以后也并不后悔,毕竟形势所迫,整个书院都知道,裴汲老先生座下的这位大弟子,对谁都不爱搭理,只待新来的小师妹最好,读书写字都常常带着她一起。
她这个备受宠爱的小师妹,若是眼睁睁看着他受刑而不出面,岂不是太过白眼狼了,这可是她努力经营,维持宗长殊信任的关键时期啊。
围观者面露惊讶,他们同为书院弟子,都知道此女来路不凡,背景非同一般,虽然不会有多忌惮,却也不怎么招惹,这时看她居然敢为了宗长殊,跟这个赫赫有名的宗老虎对刚,小小年纪,勇气可嘉。
猜测她的来头恐怕不小,不少人在心里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当然更多的是在默哀。
宗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看人的时候一点表情也没有,穿透力极强的眼神尤其恐怖,很多学子被他的眼神扫过,是动都不敢动的,这小孩却面不改色。
笑话,宗家人都是一种眼神,宗长殊更是青出于蓝,她受过多少洗礼了,难道还怕这种最原始的。
宗谨也有些诧异,却沉着脸,声若洪钟道:“宗愿违反家规,自然当罚。”
“你让开,不然连你一起打!”他半点不留情面地说。
“不准打他!”
姚盼又骂了一声老匹夫,“长殊哥哥违反什么家规了?既然在书院,便应该以书院的规矩为准,我可没见过,还有在别人的地盘教训人的!”
宗谨脸色铁青,他不欲与姚盼争辩,而是狠狠剜了少年一眼,“宗愿,你好啊,你很好,连她都这般护着你,看来老夫的孙子,很是有几分笼络人心的本事啊。”
宗长殊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霍然抬头,声音嘶哑地喊道:
“爷爷……”
像是想要辩解什么,却又知道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便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这个闷葫芦,被打的这么惨,还一脸心甘情愿的,姚盼心里暗暗鄙夷,叉腰往前走了一大步:
“我就是稀罕你孙子怎么了?”
她抬着头,半点不示弱地说,字正腔圆,引起一阵哗然。
“我今天,就是要护着长殊哥哥,老匹夫,有本事你就连我一起打!”
说完,还嫌火不够大,她昂着头,直挺挺地跪在了宗长殊身边。
宗长殊眼神复杂,颇为不赞同地小声喝道:
“殿下,快起来!……”
姚盼却转过脸,冲他甜甜一笑,“哥哥不要怕,我陪着你。”
宗长殊斥责的话语,生生卡在了喉咙中。
“哼,牙尖嘴利!”
宗谨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低低骂了一声,这场惩罚却只能不了了之,总不能,连皇帝的独生女也一起打吧。
宗谨吹胡子瞪眼了好一会儿,步下台阶,走到了宗长殊的身边:
“也罢,也罢!今日,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跟你那个父亲一样,都是不听管教的!只你,定要将老夫的教诲铭记于心,莫要坏了我宗家一世清名!否则老夫就算是进了棺材,也要诅咒于你!”
说罢,拂袖而去。
宗长殊冲着宗谨离去的方向垂下首,强忍着疼痛,贴着地砖嗑了一个清亮的响头,发丝沾到地上的血迹,姚盼看得皱眉。
重活一世,宗长殊能够体会宗谨的担忧。
臣子与主君过于亲近,本就是天大的忌讳,何况这位又过于年幼不知事。
定安帝虽信任宗家,可宗谨从来就不愿自家的子孙与皇族中人牵扯过深,且不闻帝心难测,兔死狗烹,这些卷入权利中心的近臣,一旦有任何的行差踏错,必然要惹来诸多猜忌,甚而,满门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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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准备选夫宴耗费心力,今天还经历了一场刺杀,一定很累了,就不要再写了,万一累坏了身子,梨梨会心疼的。”
姚盼拉着他的袖子说,“梨梨的肩膀给哥哥靠,哥哥好好地睡一觉吧。”
宗长殊失笑,“殿下,这怎么可以。”
少女的身形比他单薄了不知多少,如何能够作为依靠,更何况哪有臣子靠着君王的肩膀的,像什么样子,他笑她的想法实在过于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