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病情不严重,其实上课走路之类的完全没有问题,两天左右就能……”医院的医生举着刚刚拍出的片子说道。
“咳咳……”金光日故作咳嗽,说道:“我觉得我应该不可能那么快好……”
医生以为眼前的男孩担心自己的脚,笑着安抚道:“您真的不用太担心,这不上药都可以!不信您看这里……”
金光日深吸一口气,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说我的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好起来,你就这样写,明白吗?”
医生一愣,怎么还有人希望自己的伤不早点好呢?
但是想到院长给过的吩咐,眼前的男孩可不是好惹的人,他还是听话地闭嘴不再询问,给金光日开了住院证明。
高级VIP病房里,金光日对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说道:“一只苍蝇都不要给我放进来,尤其是一个叫徐雾眠的苍蝇!你们明白吗?”
“明白!”两个保镖整齐地回答,训练有素。
金光日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保镖出去。
他躺在病床上,感受着病房里的宁静,看着窗外的大树和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戴上新买的耳机,放上他最喜欢的乐曲,再看着之前没有看完的书,他觉得心情突然变得如此舒畅起来。
他莫名有种感觉,一样要好好珍惜眼前的宁静。
该死。
想到这种感觉,金光日的目光再次变得狠厉起来——如果不是徐雾眠,他会落到这种境地?竟然需要假病来摆脱他?
等以后,等以后,他一定要他生不如死。
夜晚,病房的灯亮着。
床上的少年闭着双眼,却仿佛睡得并不踏实。
他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小时候有一天去参加一个高管儿子的生日,那人的儿子与他同岁,却比他风光多了。
那时候的父亲还不是那么有权有势,放低姿态到处巴结讨好着那些比他高位的人,用尽手段,不知尊严。
他记得那是他第一次穿上小西装的样子,白色的,还带着一个蓝色的小领结。
父亲说:“光日是最帅的小孩子,白色的西装可不能弄脏了。”
那天他高兴极了,不止是因为父亲夸奖了他,还因为父亲说宴会上有很多和他一样大的孩子,他可以和他们成朋友,还可以吃很多好吃的。
到了宴会场,所有人都是西装革履华服加身,非富即贵的样子,乘坐着豪车,仆人如蚁,前拥后护。
父亲把他放在了后面的花园里,那里有很多和他差不多的孩子,还有鲜花与点心。
他还很小,胆怯而害羞,不敢和那些孩子们说话,有一个男孩发现了站在角落里的他,向他走来了。
他很期待,这个人会是我的朋友吗?
他把攥紧了的,已经汗湿了手展开,在自己的裤沿上摩擦着——他会跟我握手吗?像是大人那样说:“你好!”那样的话如果我的手心是湿的是不是会不太好……
“嗨!”
那个男孩走进了,他很期待,却有点害怕。
“你是女孩吗?你长得真漂亮。女孩子可不应该穿西装,应该穿裙子啊!哈哈哈……”
男孩捏着他的脸,大声说道。
“我们帮你换掉好不好?”
男孩的目光闪着奇异的目光,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叫做“恶意”,没有理由的,学着大人的模样而得来的恶意。
他想要挣脱开男孩的手,却跌倒了,几个孩子蜂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
洁白的西装磨蹭在泥土里,他的脸也朝着地里,下过雨的花园弥漫着清香,也散落着在雨后被淹出来的蚯蚓,它们在地上翻滚着,在他的脸与泥土间摩擦着,被挤碎的肉沫令他作呕。
他哭了,他叫他们不要碰他,有人朝他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好真实的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孩子离开了。
他哭着从地上爬起来,小西服已经脏污一片,破烂不堪了,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他的父亲,他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
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朝他伸出了手,她身上的香水味朦胧而梦幻,她的声音好温柔,她说:“孩子,你怎么了?过来……”
过来……
不要过去。
他迈开小腿,胆怯地朝着那个女人走去,她的声音如此温柔,她不会是坏人了吧?
“你怎么了?”
不要过去。
“你的衣服脏了,我帮你换一件好吗?你的爸爸看见你这样会不开心吧……”
不要过去。
“我们去里面好吗?那个小房子里……”
不要过去……
金光日觉得他醒不过来了,他不要过去,可是被困在小小的躯壳里,他本能地朝着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而靠近——当那人伪装成天使的样子,他没能学会辨别和拒绝。
不要过去。
他发疯地咆哮着,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毫无反应。
“嘭!”
金光日从床上惊坐而起,他的额头已经是豆大的汗珠,嘴唇苍白而干裂,他开口嘴贪婪地呼吸着,像是被搁浅的鱼害怕而艰难地挣扎。
他的目光闪烁着,像是失魂的木偶。慢慢张开左手手心,四个窟窿正缓缓流着血,洁白的床单已经浸染一片。
不要过去。
梦境像是猎人捕兽的网,将他收拢地无处而逃。
“我们要忍,以后这些伤害我们都可以讨回来的……”
父亲的话像是魔咒,以后,什么是以后。
他不要再做任人宰割的羊羔了,他再也不要了。
那些伤害,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失,而是会变成黑洞,将自己吞噬。
门口的保镖听到了动静立马冲了进来,一个走到了金光日的床边保护着他,另一个走到了窗子边,对着已经破碎掉的窗口,拿起对讲机说道:“发现那个男孩,发现那个男孩!正在楼下!”
金光日听到了别人的声音,这才缓了过来。
“谁?”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涸,眼底里还带着血色。
“报告,您说的不要放进来的徐雾眠,他一直要见您……”一个保镖护在金光日的床前说道。
“他没有跟你们打起来?”金光日皱眉,阴魂不散的小子,他拉开被子,打算下床,动作还要一些踉踉跄跄。
“打起来了,但是我们带枪了……”保镖回答。
“呵。”金光日笑了,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他站在地上,捡起床边绑着石头的信封,走到了窗边,恰好看到了草坪上一边狂奔逃开追捕,一边回头给他疯狂地在头上划来划去的雾眠。
隐约之中,他好像能看清他比划的是——一个爱心?
金光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黑脸了,他特别想把手中的石头砸向雾眠,砸的他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就在他要离开窗边时,只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尖叫:“金光日~~~你看信啊~~~~”
那声音,尖锐地堪比午夜惊魂里的厉鬼。
金光日一只扶着额头,一只手撑着桌子,他觉得自己的神经都要衰弱了,也许他还需要看看脑科。
他强忍着怒意,慢慢打开了信。
只见信上这样写的:
“金光日同学,见字如面,
很抱歉今天害你摔倒了,为了弥补我的错误,未来我将负责你上下学的所有路程,跟你形影不离,做你的贴身保镖(PS:你是第一个我这么诚心诚意道歉的人哦)如果你在家休养,我可以到你家给你补课,如果你在医院,我可以……”
金光日没有读完信,就把它揉成了一团废纸。
所以……
这就是他半夜砸他窗户要做的事情?
金光日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自己好像还在噩梦——另一个叫徐雾眠的噩梦。
雾眠骑着摩托车,在夜半无人的街道上飞驰着——这个国家不像她之前待过的国家,别的城市到了夜晚这个点不说车水马龙,至少是家里能有亮着的灯火的,可是眼前,别说人了,连个鬼都瞅不到。
看着天边的好似刀刃的弯月,雾眠琢磨着金光日收到信封的反应——会不会热泪盈眶?想想雾眠还有些小激动,只是金光日的感化值和喜爱值怎么一点不见增长呢?雾眠还是很疑惑。
骑到一个昏暗的路口,借着月光,雾眠勉强能够看见一个男人正在追赶一个女孩子的样子。
女孩跑得跌跌撞撞,男人则像是喝醉的流浪汉,也踉踉跄跄的,他的一只手捂住了腹部,好像要吐了一样 。
顿时,雾眠的正义感就上来了,她发动油门,飞快地骑到了女孩的面前,停下了车。
“上车 !”雾眠冷声呵道。
只见眼前跌跌撞撞的女孩抬起了头来,戴着一副已经破碎了的黑框眼镜,脸上还有擦伤,齐刘海,长直发,不是特别出彩的长相,但是又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让人很容易心生保护欲。
她有一点犹豫,但是看到了雾眠的校服,又看到了背后紧紧追赶的流浪汉,她还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雾眠转过车头,说道:“你可以扶住我的肩膀,我要加速了……”男孩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女孩的脸突然一红,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了雾眠的肩,小声说道:“谢谢……”
雾眠听到女孩道谢的声音,一股英雄感油然而生,她痞笑了一下,加速离开了街道。
女孩的身体还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着,她的手小心地扶在雾眠的肩头,没有半分越界,只是在离开路口的最后一刻,她转过了头,对着流浪汉笑了,宛如厉鬼招魂。
流浪汉追赶着女孩,却眼睁睁地看着女孩上了摩托车被带走了。
他再也跑不动了,他跪了下来,放下了捂在腹部的手,只见一个锋利的刀口处鲜血涓流……
风呼啸地刮过耳边,直到远离那路口,雾眠才减慢车速,询问道:“你家住在哪里的?我送你回去?”
“在……”女孩怯怯懦懦地报出了家门,还带着一丝哭腔,听上去可怜极了。
雾眠一听地点,离猴子家不远,她也是很熟的。
很快,就到了女孩说的地方。
拥挤的老楼,不太好的设施,家家户户紧闭着的门窗,脏乱的小巷,跟雾眠平时生活的地方天差地别。
“等等!”雾眠说道。
已经下车了的女孩一愣,她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雾眠取下头盔,从书包里拿出了创口贴和酒精,再用一个小袋子给女孩扎好,递到了她的面前。
“现在应该也没有医院会开门了,你的伤应该可以用这些东西处理一下……”雾眠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声音放得温柔而亲切,再配上自己无害的笑容,她觉得应该能让女孩放下防备的,“还有,下次不要再那么晚出去了,女孩子很容易受伤的……”
这个世界,有时候对女孩子充满恶意。
女孩愣住了,男孩取下了头盔,露出了一张清秀的脸,如果不是他的声音,她只觉得眼前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