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没有死,这是件很遗憾的事情。
汉尼拔看着昏迷在病床上的汤姆,脸色惨白的明明就像是个死人一样,可是他们还要告诉他,他活着。
兴许到了安全区,有更专业的医生和药品,他就能醒来。
此时汉尼拔很后悔,后悔他没有碾碎更多的老鼠药,加在那份泻药里,这是一份不光彩的失误,也像是一根刺,扎在了他的心上。
雾眠还牵着汉尼拔的手,一双乌溜溜的漂亮黑色眸子正好奇地瞅着被人围着的汤姆。
“哥哥。”雾眠晃了晃汉尼拔的手,拉回了他的思绪。
汉尼拔低头,恰好迎上了雾眠那张软糯可爱的小包子脸,她的嘴角还挂着黏住了糖渣。
他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伸手用手指帮她擦着嘴角,指尖传来小女孩软得跟棉花似的脸颊触感,又像是裹着糖浆的软米糕,好像轻轻一用力就会碾碎她。
她的唇也是粉濡的,在他的手指轻擦的时候,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畔,却又不小心地掠过了他的指尖,痒痒的,而那粉嫩的小舌头瞅着跟小兔子吐出来似的,过分可爱。
“怎么了?”汉尼拔说道,他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惊吓到了她。
雾眠对上他那双深色冰蓝的眸子,平日里只觉得那双眸子像是小孩子玩的玻璃球般好看,透着一股精致的死寂与灰暗,可是今天她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丝温柔与宠溺。
像是千丝线一般慢慢铺开在他的眼底,跟张网似的,在她闯入他的视线里时开始慢慢收拢,叫她瞧上一眼就挪不开了。
一时间雾眠竟然忘了要说什么了。
“哥哥,你真好看。”良久,小女孩憋出来这么一句。
汉尼拔等了很久,以为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却没想到只等来了这一句。
汉尼拔倏地笑了,汤姆没有成功死亡的阴郁感也散去了不少,这好像是爸爸妈妈、米莎死去后,他第一次笑。
雾眠看到汉尼拔笑了,只觉得黑暗里照开了一束光,眼前精致好看的小男孩笑起来是那么可爱,跟个小天使似的,温暖又充满生机。
他的左脸颊上有一个小伤疤,是那天被扔进杂物间时扎进木刺留下的,可是此时他一笑,那个小月牙儿似的伤疤也变成了酒窝,甜的要命。
雾眠看到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她思索了片刻,然后踮起脚亲在了汉尼拔的那个月牙儿状的“酒窝”上。
做完这个举动,她似乎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于是害羞地扑进了汉尼拔的怀里,闷闷地说道:“我们不用给汤姆下泻药了,汉尼拔也不用怕他了。”
怀中的小女孩小小一团,手都环在了他的腰上,力气不大,却异常坚定。
汉尼拔愣了好几秒,他的脸颊还残存着她唇的余温,带着淡淡的奶香,让他想到了米莎,软软的小小的米莎,也总是喜欢亲他,带着口水印子亲他,总是在他怀里咯咯地笑着。
那一瞬间,汉尼拔仿佛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米莎,在那梦幻的场景中,他们一家人都幸福地生活着。
猛然,汉尼拔眼眶一红,他收拢手臂,抱紧了怀里的小女孩。
“雾拉。”汉尼拔说道,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和沙哑,“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好不好?你叫我哥哥好不好?”
那一刻,他卑微地祈求着,希望保护眼前的小女孩能够让他赎罪,能够让他不再进入那日复一日的梦魇,让他不要再回忆起那个暴风学的日子,和那些丑陋可怕的士兵。
他卑微地祈求着,他爱人的能力还可以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还可以感受到自己被人爱着,被原谅着。
只有这样......他好像才活着。
“好。”小女孩头都没有抬起来,就回答了他。
她只是也收拢手,让他们再靠近一点,仿佛抓到了什么珍贵的宝贝。
雾眠听到了汉尼拔的脆弱,在那两个问句里,脆弱地一碰就碎。
那时候,有个小女孩在她的脑海替她回答了“好”。
那个小女孩一直在哭泣,她的面容破碎不堪,身体也是支离破碎,她的手还握着自己的肠子,肚子上一个大大的豁口,鲜血像是喷泉涌出。
她哭着说道:“好。”
雾眠也说道:“好。”
那个小女孩不止一次地出现在她梦里,她能感受到她的悲哀与痛苦,像是一只厉鬼,缠绕着她不放手,让她总是也深陷她的梦魇。
汉尼拔紧紧抱起雾眠,他像是要把雾眠嵌进自己的身体里,让她永远不离开他。
“汉尼拔!”是纳莎的声音,当她看到汉尼拔突然抱起雾眠时,她真是被吓到了。
汉尼拔听到声音,放下了雾眠,手却还牵着雾眠。
他冷眼看向纳莎,那声惊呼的打扰让他敏感的神经近乎崩断,让他发狂。
她又要夺走雾眠了,一次又一次。
纳莎察觉到了汉尼拔眼中的敌意,他像是护着玩具一般与纳莎隐蔽地对峙起来。
纳莎是真的看不懂这个孩子,来到孤儿院的时候就不哭不闹,家人死了也没有反应,也不说话,偶尔看人的目光凶狠地要吃人一样,根本无法接近。
现在对雾眠又是一副占有者的样子,对她充满敌意,真是太奇怪了。
可是看着雾眠对汉尼拔亲昵的样子,她却也不好多加阻拦。
“雾拉,该去午睡了。”纳莎温柔说道,“汉尼拔如果想长高的话,也应该去午睡了。”
“不可以和哥哥一起睡吗?”雾眠说道。
“他不是你哥哥哦。”纳莎说着,便已经从汉尼拔手里拽过了雾眠。
汉尼拔握紧双拳,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不知道是那句话“他不是你的哥哥哦”刺痛了他,还是雾眠又一次被她从身边带走了而刺痛了他。
他们终于坐上了火车,在坐了五个小时的军车后,他们踏上了这个火车,它将送他们去到真正和平而安定的地方,直到战争结束。
车厢内除了他们这群孩子,还有很多伤残的士兵军人。
但是火车上的氛围明显好了很多,偶尔还能听见孩子们的笑声,火车远远驶去,似乎战争也远远地被抛在了脑后。
火车车厢上,有一节格外的特殊。
那里躺着不少伤兵残将,他们的伤势比其他人严重很多,绝大部分都是昏迷着的,却因为还有较大救治的希望被军方和志愿者协会带走了。
汤姆也被放在了这里。
大概十几个人躺在火车厢内,乍一看仿佛是停尸房一样,安静而诡异。
这时,有一个小身影走了进来,他是如此地镇定自如,白净的小脸上还洋溢着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个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一头深棕色的卷发微微蓬松地搭在头上,长得些许长了,跟鸡窝有些像,却又让人想揉一揉。
他长得很好看,奶里奶气又透着英俊精致的小脸让他看上去跟小天使一般可爱。
大概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他的左脸颊上有一道月牙儿样的疤痕。
直接他径直地走到了汤姆身边,脱下自己那件昂贵的、却已经脏污不堪的大衣外套,折叠两层后,将它压在了汤姆的口鼻上。
昏迷的汤姆几乎没有什么反抗能力,寂静的空间只能听见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剧烈的残破的,像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鱼的最后的挣扎。
静谧的空间,只有汤姆粗重艰难的呼吸声与冰冷的空气交织着。
在汤姆旁边,有一个被炸伤半张脸和炸断手臂的士兵醒了过来,他的模样很可怕,身上几乎都裹满了纱布,也许是太虚弱了,也许是根本不想管汤姆,他只是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那个小男孩这么做。
仿佛一个合格的观众,安静地坐在台下。
小男孩注意到了士兵的目光,他抬头对着他笑了笑,说道:“先生,晚上好。”
他的笑容是那样干净而优雅,却又冷酷至极。
手下的挣扎渐渐变小,直到停止,小男孩也没有松开衣服,他要确定,他死的透透的,确定他的身体开始僵硬腐烂,他才会松手。
那个士兵没有阻止他,他也没有力气阻止这个小男孩,他的眼中也是一片灰暗,没有丝毫求生的欲望。
士兵甚至希望这个小男孩也能捂死他,这样他就不用面对以后的生活了。
“汉尼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