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七年十一月。
连着下了几天的雪,这会儿天空总算是见晴,慈宁宫大殿不远处的佛堂里,不断地传出木鱼的敲击声。
苏沫儿一身青衣站在佛堂的门口,眼眸不时的闪烁着心焦的光芒,太皇太后坐在佛堂里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除了喝点水,用些点心之外,几乎没有用什么其他的吃食,要是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
她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一点,推门走了进去,来到了太皇太后的身边,小声地劝说道:“主子,您多少用一些膳食,别回头太子爷好了,您这身子却拖垮了。太子爷和皇上不定多心疼呢。您就是不为自个着想也要为万岁爷想想。”
万岁爷后宫治理得也算不错,大大小小嫔妃,没有起什么明面上的纷争。
前几天太子爷突然高热,经太医问诊,确定是天花,为了太子爷皇上是操碎了心,就是前面的朝政都不去了,而太皇太后更是一心向佛,祈求佛祖保佑太子爷,渡过难关。
这短短的几天的工夫,太皇太后眼看着消瘦下去。
苏沫儿心中那个焦急,但是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她的眼眸中闪烁着水芒,太子爷身子健壮,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天花呢?
太皇太后听到苏沫儿的话,紧闭着的眼睑微微的睁开,手上的木鱼敲击声也停顿了片刻,她抬眸扫了一眼苏沫儿,眼角泛着水润,声音嘶哑的开口:“我诚心祈祷,希望佛爷开眼,让保成平安渡过此等难关,我定斋戒三年来以示诚意。”
说罢又闭上了眼眸,手上的木鱼声咚咚地传了出去。
冷风吹过房顶,扬起一片雪白,听着从乾清宫东南角的一处偏殿里怒吼声,值班的宫女太监都纷纷压低了脑袋。
“朕见过那么多得天花的,至今未见过这样全身溃烂的!你是太医,你还能不清楚?”
太医院的院判郭太医此时正悬着一颗心,大气都不敢喘地跪在地上,脸上不断地汗水一滴滴地落下,砸在地上的青砖上,留下一片的水泽。
生怕惹怒了当今圣上,被拖出去给太子陪葬。
今天是太子出天花的第七天,只要有治愈可能,他绝不会袖手旁观,但是太子爷的病情实在是太严重了,天花出在了身上,连成一片,形成溃烂之势,伴随着高热不退,昏迷不醒,任何药物灌不进去。
就是大罗金仙也是束手无策。
一身明黄色服饰的康熙站在他的不远处,嘴角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眼眸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一错不错地盯着躺在床上的小孩,此时小孩的鼻尖泛着点点的水光,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那圆嘟嘟的小脸上都是晶莹剔透的水泡。
这个孩子就是胤礽,康熙唯一的嫡子。
康熙从郭太医的脸上看出了他的想法,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笃定的看着胤礽,悲伤的道:“朕当年也得了天花,在无人医治的情况下都能好转,朕的保成,怎么可能就治不好呢?”
眼角泛着水润,他抬手捶了一下床上的四根支撑床幔的柱子之一,惹得床幔一阵晃荡,发出吱呀的声音。
郭太医此时一句话都不敢接。
太子这种情况是前所未闻的事情,但是他却不敢说出来。
康熙转眸扫了一圈,看着低垂着眉眼,侍候保成的几个人,心中怒极生悲:“治不好朕的保成,你们都给朕陪葬!”
几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开口求饶,生怕惊扰了躺在床上的太子。
李德全心底悲切,他对着康熙躬身行礼,压低了声音劝说道:“万岁爷,现在太子殿下病重,沾染不得血腥,万岁爷再等等看,说不定有转机呢。”
他当年听太皇太后说过,万岁爷当年得天花的时候,因为没有太医医治,也是在第七天清醒了过来。
现在太子也是出天花的第七天,说不定事情另有转机呢?
说完他微微垂眸,看着地面上的青白玉石砖,眼尾余光看着躺在床上的太子,心中万分悲痛。
他是看着太子长这么大的,心中怎会没有感觉?
突然躺在床上的太子眼睑微微地抖动,露出里面黝黑水润的眼眸。
李德全有些不敢相信地抬手揉了一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花眼,对着康熙惊喜地叫道:“万岁爷,太子爷醒了!太子爷醒了!”
康熙闻言,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小心地坐在床头,看着眼眸里水光闪烁着迷茫之色的胤礽,抬手试探地触碰他额头上的温度。
额头上依旧滚烫,但是人却醒了过来,这是不是说明保成还有救。想到这里,他的眼眶湿润。
青柠迷迷糊糊地睁眼睛,入眼的是那满天的明黄色,额头上的那一抹微凉让他舒服地眯起眼睛。
他浑身疼得厉害,脑子一片的浆糊,努力睁开的眼眸,又慢慢地合成一条线,眼前的一切又变得模糊一片。
饶是如此,他还是使出浑身的力气,在放在他额头上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用干涩好似要冒火的嗓子嘶哑开口安慰道:“我没事,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