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村一如往昔般宁静,这里虽不与世隔绝,但外界的纷纷扰扰却和这里毫不相干,没有人活够了跑这里来搞事情,世人都知这里出了一位很多时候连名字都不敢提的人物。
除非是和小溪村的村民沾亲带故,否则不管有事儿没事儿人们都不敢跑来惊扰这里的宁静,万一惹得那位不喜,后果没有人承受得起。
这里明明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乡下村庄,现如今却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禁地,当然,这并不影响村子的正常运转。
朝阳初升,薄雾迷蒙,田间地头草木枯萎隐有薄霜,让这宁静的小山村显得有几分静怡般的梦幻。
朗朗的读书声在村子上空回荡,枝头上鸟儿叽叽喳喳的叫,村民们不时看向学堂方向,脸上带着满足的笑,连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放小了些。
而今这里的村民日子好了,家家都不愁吃穿,盖起了新屋,连孩子都能上学了,这样的日子曾经做梦都是不敢想的。
想当初这里可谓穷山恶水,茅草破屋,出行不便,税负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才十多年的变化,简直天翻地覆!
可是,现如今的日子虽然好了,曾经死在苦难年间的那些人却再也看不到了,哪怕逢年过节给他们上贡再多东西,也换不回他们睁眼看一看如今美好的日子。
人们总是健忘的,美好的日子其实并没有多少伤感,只有想起逝者的时候心头才有几多心酸,若是他们能看到活在这样的日子里,那该多好……
隆冬时节,半个月前才下过一场小雪,这几天倒是好天气,农忙早就过去,村民们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简直无法想象,曾经靠种地勉强过活的村民居然也有闲的时候!
纵使如今日子再怎么好过,村民们多年养成的早起习惯却是不曾改变,哪怕日子好过之后出生的小孩想要赖床也会被大人用竹条赶起来。
你这个年纪睡得着觉?
云景家的小院大门敞开,偶有村民路过打声招呼,家长里短,这才是人间烟火。
而今村里的很多老头老太没事儿就喜欢在村子中间那棵杏树下聚在一起,狗见了都得绕着走,指不定他们嘴里会把自己说成什么样呢,也是闲的。
云林一大早就去村里了,作为村长,大小事情他老人家都能说上话,还没人敢提出反驳意见,不说他有个好孙子,单单是村长的身份,很多时候在这一亩三分地比国法还大,村里大多都是云姓,做了错事家法伺候就问你怕不怕。
云山抱了一捆稻草去喂大黑,也没第一时间离去,反而看着大黑一点点咀嚼干稻草,就跟看爱车似的。
家里这头大水牛养了快二十年了,好日子就是从它开始的,对于这个家,大黑有着特殊意义,这么多年过去,它不但没有丝毫老态,反而越来越精神了,山里勐兽闻到它的气息有多远就跑多远。
很多村民信誓旦旦的说云景家大黑是头神牛,是来送福气的,然后就想方设法把家里母牛打扮得‘眉清目秀’想配种,结果大黑不屑一顾,屁股凑边上都不待多看一眼的,若是死皮赖脸它还生气,那种时候蛮吓人的,母牛都得夹着尾巴跑路。
纵使家里条件再好,在村里云景一家装扮都不张扬,穿着都很朴素,若非没有补丁,和曾经似乎没什么区别,而且体质过人的一家也是跟着四季更替穿衣,并未因为寒暑不侵而独立独行。
看了一会儿大黑进食,云山回头看向亭子道:“小景啊,没事就多出去走走,整天窝家里看书我担心你人都看傻了,咱几个儿媳妇不比你手里那破书好看啊,不和她们在一起,搁家里算什么事儿?”
说这番话的时候云山一脸的嫌弃。
云景目不斜视,心头却是无语得很,指不定昨晚娘亲又在抱怨了,抱怨什么云景清楚得很,想抱孙子了呗,白止林星语他们都见过了,这么久了一个个肚子都没动静,心里急啊,当初他们还担心云景身体有毛病,给他找过偏方呢。
尽管心头清楚得很,但云景却不敢和老爹顶撞,否则只会换来更严重的数落,于是回应道:“瞧爹你说的,你儿子是读书人,不看书干啥,读书才是正事儿好吧,难不成你还让我玩物丧志啊”
“不是,你还看书干啥?进士都考了,还探花郎呢,当官你又不去,你说你看书还能干啥?好吧,你说过什么学海无涯,咱也不懂,就当你志存高远不想让人觉得你沉积那什么温柔乡,平时不和儿媳妇她们在一起,那小王他们你总得走动走动吧,整天杵家里我看你都快生锈了”,云山没好气道。
他这当爹的倒不是针对云景,而是闲不住,闲下来就想找点事儿做,和儿子拌嘴永远都占据上风已经是他的乐子之一了。
嘿,咱儿子本事多大,别家的估摸着早翘上天了,那儿有自家儿子乖顺?
云景顿时不说话了,否则老爹只会越来越来劲。
果不其然,云景不和他掰扯,他自己就觉得无趣,滴咕两句就出门去了,年底的这段时间村里在办酒席,隔三差五都有,一直排到年底呢,他得去办酒的人家帮忙。
别说,小溪村近来喜事儿挺多的,嫁娶都有,外面的人想娶小溪村的女孩子,也想把家里的女孩嫁过来,不管娶嫁,村外的都是大户人家呢,其中缘由懂的都得。
其实外界最想联姻的还是云景家,若是他家点头的话,任何要求都行,然而这个心思却没有人敢去动,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和小溪村扯上关系总不会有错的。
江素素收拾好屋子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了看亭子里看书的云景,想了想道:“我去你富贵哥家帮忙了,他家娶儿媳妇需要人手,早饭要么你自己动手,要么就去你富贵哥家吃,娘先过去了”
说完江素素也出门去了,言语间谈不上冷澹,可却存在明显的疏离感。
有道是知子莫若母,儿子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个当娘亲的不稀罕自己孩子?江素素之所以会对云景冷澹甚至疏离,那是因为她知道,眼前这并非自己真正的儿子,哪怕那就是自己儿子,可再怎么样也是有区别的。
她不懂为什么眼前的儿子不是儿子,也不愿去纠结那么多,儿子的世界她不懂,就不去自寻烦恼了,反正不是自己儿子她亲近不起来。
“娘”,云景的声音传来。
正要出门的江素素心头一颤当即脚步一顿,眼圈都下意识红了。
声音不是从院子里凉亭中传来的,而是来自于门外。
看着慢慢走来的云景,那种熟悉的感觉顿时充斥整个身心,江素素再也绷不住,下意识快步迎了上去,而院子里凉亭中云景的身影,在此时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没感觉有什么不对,迎上去的江素素拉着云景的手,红着眼圈,拍打云景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数落道:“你这孩子,一大早跑哪儿去了,这么大个人了,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
她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
“我就出门熘达了一下,让娘担心了,是孩儿的不是,好端端的娘你这是咋啦,别这样,孩儿心头难过”,云景赶紧赔罪安慰道,鼻子有些发酸。
尽管‘自己’一直都陪着家人,尽管那就是‘自己’,尽管自己表现得和以往再没有什么不同,可和家人之间总是存在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离层。
当真正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那种近乎不存在的阻碍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血肉亲情,身心灵魂都为之共鸣那种。
江素素笑中带泪,看着眼前的儿子怎也看不够,道:“娘没事儿,之前收拾屋子的时候眼睛里面进灰尘了,走走走,快回家,一大早出门我儿饿了吧,娘去给你做吃的,很快就好,想吃什么?”
“娘,我想吃四季豆垫饭,很久没做过了呢,可想吃了”,云景跟在娘亲身边舔了舔嘴唇道。
江素素没好气道:“这个季节那儿有四季豆啊,家里面啥没有你偏想吃那个,还有啊,那是当初家里粮食不够吃用四季豆垫着充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