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五年的十二月有两个,称闰月。在即将进入闰月的时候,南乡的汉水边上,有一只小船,大汉丞相站在岸边,正在给人送行。诸葛亮脸带凝重,又有些悲忧之色,“子晋,此去凶险,千万小心。”男子神色却是淡然,闻言微微一笑,“模身无长技,却得先帝与丞相厚待,一直惶恐,如今能为大汉复兴尽绵薄之力,岂能有贪生之念?”“子晋千万莫要这般说,到了魏境,我只愿你能小心留得有用之身,待你我重聚之日,一同把臂言笑,同庆汉室兴复,贺己之愿得偿,岂非妙哉?”诸葛亮鼓励道。虽明知自己此行生死难测,丞相所言之事亦太过久远,但郭模仍是止不住地露出神往之色,仿佛看到了大汉天子重归旧都之盛况。“若当能见到那日,模就是拼着违了禁酒令,亦要大醉三日不醒。”诸葛亮亦是露出笑容,感慨道,“到了那时,哪还有什么禁酒令?你只管喝,我帮你倒酒。”“好!丞相此言,模已经记下了。”郭模精神一振,“到时只望丞相莫要忘记今日之言。”“定不会忘!”诸葛亮神色坚定。郭模哈哈一笑,转身走上小舟,对着丞相抱拳道,“天色不早了,模这就走了,丞相,后会有期!”“珍重!”诸葛亮深深地鞠躬,“若大汉得以复兴,子晋居功甚伟,亮代天子谢过子晋舍生取义之举。”“汉之志士,当该如此!”郭模大笑,转过身去,对着汉江长啸一声,然后又是一声长叹,“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某所憾者,便是没有亲眼看到那桃花纷飞中舞出的落英神剑,是何等美景,还有那玉箫所奏的碧海潮生曲是何等仙曲。”诸葛亮跟着大笑,远远地对着郭模高声说道,“子晋放心,那落英神剑吾不敢说,但那碧海潮生曲,我还是有几分把握能找到的,只待子晋平安归来日,我定会双手奉上!”“哦?丞相知那兰陵笑笑生是谁?”大汉丞相神秘一笑。“阿嚏!阿嚏!”率军过了汉寿关的冯永连打了几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咕哝了一句,“怎么肥似?不会这么倒霉就感冒了吧?这山谷也不算太冷啊。”建兴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大汉丞相在汉中厉兵秣马,只待诸事准备完毕,就随时准备要出汉中北伐。吴黄武六年整整一年时间里,武昌一带,山贼水匪日见猖獗。武昌守将韩综屡破贼匪,但仍不能止,匪患之祸,竟有愈烈之势。自入寒冬以来,江淮一带又结了冰。天寒地冻,路上往来的商旅,已近绝迹,匪患这才稍了收敛。韩综上了奏章,说天气太冷,将士缺乏御寒衣物,吴王孙权令人给武昌将士送来了一批毛布。闰十二月,武昌城外的一个庄子,突然响起了犬吠声,然后有人大喊一声:“贼子!”声音未落,发声的人就倒了下去,他的手捂着脖子,双眼直直地看着天上。一群穿着厚毛衣的士卒,拿着兵器,闯入庄子后不由分说就开始屠庄。茅草屋那破旧的门板,根本挡不住匪兵的一脚,只听得“怦”地一声,屋里的人一声惊叫,抓起秸杆遮住自己,躲到角落瑟瑟发抖。屋里的男主人手持木棒,对着闯进来的匪兵强撑着陪起笑脸,“好汉,家里没有什么东西……”匪兵手里拎着刀,一缕血线顺着刀尖滑下,他侧了侧脑袋,目光落到角落里的年青妇人,眼中露出意味不明的贪婪笑意。似乎是觉得眼前的男人太过于碍眼,突然猛地挥刀劈了过去。男主人连忙退后几步,只是茅草屋能有多大?就这么几步,他就退到了泥墙边上。匪兵咦了一声,跨步上前,正准备再来一下,却是没注意到门后还有一个妇人,只见她拿着一根木头,直接砸向匪兵的后脑。匪兵觉察到身后的不对,当即就往旁边闪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完全避开,妇人的闷棍敲到他的右肩上,让他的手臂一时间挥动不灵敏。这就够了,男子趁着这个机会,木棒直接敲在对方的太阳穴上。匪兵晃了一晃,没有倒下,正欲再提刀上前,只是手臂有些迟滞,脑门又嗡嗡作响。只听得风声呼呼,“咚”的一声,男子的木棒再一次狠命敲来,一下,两下……匪兵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男子上前,抢过掉在地上的刀,咬紧牙关,往对方的心口狠狠一搠。那匪兵一声惨呼,当场死去。“快,快!”男子对着不知所措的妇人喊了一声,“关门!”妇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把门重新推上。“咚”地了一声,还没等她把门关紧,门又重新被大力踢开,一把长刀直接捅进了她的胸口,然后她的身躯被人一脚踢倒在地。“三癞子这是失手了?”来人杀了妇人,一点也不含糊地直接就奔男子。男子来不及格挡,正欲后退,只是这一回没有人帮他,他哪是来人的对手?在他意识消失前,他听到了年青妇人的哭叫声,以前那绰绰影影的混乱,还有那得意而猖狂的淫笑……“阿兄,救我!”男子听到了自家妹子的最后一句话,脑袋终于垂了下去,眼睛依旧睁得大大,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心……武昌附近的庄子被洗劫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来,引起了城里的震动。武昌守将韩综大怒,召来所有部曲将领,“谁干的?!”只见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假扮水匪,掠劫往来商旅行人我不管,跑去别的地方洗劫我也不管,但在武昌城眼皮底下做这等事情,岂非是陷害我等于水火?”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有些心虚,因为他们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手下干的。纵容部下一年多来,因为有将军的包庇,一直以来都是平安无赖,所以他们越发地大胆和无忌起来。若是手下擅自洗劫武昌城外的庄子,那当真是一点也不意外。“那庄子,可是与将军有什么联系?”有人试探地问了一句。韩综冷笑一声,“与我没什么联系,但与江夏的郡丞有联系,那个庄子,乃是他外舅家的。他与我一向不合,偏偏你等做事又不干净,留了线索。”“如今他已经怀疑到我身上了,现在吴王诏我回建业,说是要彻底调查武昌匪乱之事,而且还说了,这一年多来,匪乱不断,皆是汝等剿匪不利。”“我还得了消息,吴王不但从建业派了人过来,而且还打算把武昌将吏以下,当并收治。若是那匪乱之事再被查出,我等只怕皆是死无葬身之地!”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大变,脸上皆是露出恐慌之色。韩老将军乃是江东三世功臣,为江东立下赫赫战功。韩将军承袭老将军侯爵之位,大伙本以为有他的庇护,大可无忧,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等地步。“吴王果真要对我等下手耶?”有人有些不相信地问了一句,同时又抱着一些希望。“我等久随老将军,素有战功,只是一时糊涂,犯下错事。将军何不求于吴王,只盼能让我等戴罪立功?”“吴王性子,我不比你清楚?”韩综长叹一声,“非是我对吴王不敬,莫非你等忘了两年前张温之事?”张温先是差点被孙权所杀,后因为众人求情,这才罢黜了事,但家人仍被流放交州那等疫瘴之地。偏偏罪名又有强加的嫌疑,故这才深受江东朝野的同情。“这几年来,吴王定人之罪,多由喜好,就如交州士徽,吴王本已承诺饶其一命,但后面如何?”韩综冷笑道,“你们想想,我等做的这些事,难道比张温之罪会更轻吗?死罪那是必然,至于家中妻女,能落为营妓苟活就不错了。”这些人把别人家妻女压在身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一想起自家妻女会沦为营妓,却是大起愤慨之心。只见他们之间互相递了眼神,又看向上头的韩综,当下气氛就有些诡异起来。“将军,那我等可如何是好?”“我自身亦是难保,又怎知晓如何是好?”韩综脸上尽是绝望之色,眼角偷瞟了众人一眼,嘴里说道,“我能想到的,就是自向吴王请罪,一力担下这罪名。”“吴王若是只怪罪我一人,那自是最好。若是不行,你等便寻得机会,自行离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