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这个特别行动组,兵分两路,终于向着陌生又向往、瑰丽又危险的上海滩出发了。
虽然大伙建议租一辆普通汽车,可梁双勇还是驾驶着一辆长城皮卡出发了,用防雨帆布盖住的车斗里摆满了东西。
“这车我开出去,可就开不回来了……”临走时,梁双勇对白强说。
“怎么说这丧气话?你还能回不来?!”白强说。
“我是说这辆车!车回不来了……可能会被击毁,车里东西我倒是都能送到……”梁双勇解释说。
“啊,没事,不差这一辆车,送你了……给它毁彻底喽,不要留痕迹……”白强说。
……
闲言少叙,大家作别梁双勇,趁着夜色出了村,过了河,进入了县城,又坐上长途车奔向青岛码头。
一路上的风土人情,对于一直窝在村里的二奎、憨柱等人,不可谓不新鲜,使他们时而发出兴奋的惊呼。
这些沿路的见闻,也使白强在内心里沉默地惊诧着。
窗外的原野,比他原想的,要更为广大、荒凉,所遇的城镇,比他原想的,要更为凋敝、贫困。
更为触目惊心的一景,是一簇流亡的难民,在灰暗荒凉的大地上如同一只满身疮痍,奄奄一息的病鱼,在缓缓游动,等待着死亡。
194年的中国,在白强心中被贴上了新的标注:它太过于广大,太过于荒蛮,如同一片无形的泥潭,使得一切在其之上的东西,既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
一个刚被运到这里的日本新兵,也发出了类似的感慨。
……
一行人到了青岛码头,等待着被轮船载去上海。
码头人多眼杂,老乌特意嘱咐白强他们不要穿着“奇装异服”,按照之前分好的组别,低调行事。
白强穿了一件深色的厚料风衣,里面是一件浅色格子西服,与穿着羊毛大衣的翠翠并行,倒像是一对公子小姐。
憨柱也穿了一身偏瘦的黑色西服,跟在后面,像个管家随从的样子,这算是一组。
老乌、二奎、大五小五,都穿着中式的棉马褂、厚长衫,组成合伙上沪经商的一行四人。
大五小五都带着小边礼帽,小圆墨镜,一看就是亲哥俩。
……
教士、军官、浪人,他们无暇观察估计码头上的各色人等,随着攒动的人群,挤踏上了一艘刚刚停靠的客轮。
坐这样大的船,就连白强,也是头一次。
按照老乌预订的船票,七个人分成的这两组,分别住进了两间客舱,白强翠翠和憨柱的客舱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为了不然外人掺和进来,老乌特意用假名多买出那一张船票来。
大家进了船舱的封闭的环境,心里终于有了点落脚放松的感觉,都长吁短叹着舟车劳顿的疲惫。
能坐上船,在那个年代都算是上层人士了,何况还进到了高等待遇的客舱里,大多数人乘客,可是要挤“夹层”的。
老乌听着这几位“土包子”的抱怨,有些不满,对白强吐槽道:“你给唐家村整的太舒服了……给他们都惯坏了……”
白强不置可否,虽然他也有点厌倦了这腻歪嘈杂的旅程了,但觉得和外面大多数乘客相比,眼前的处境还不错。
……
只是身边的翠翠,一打上船来就很不舒服,沉着惨白的脸不说话,估计是晕船了,这让白强也高兴不起来。
“强哥!这大船太带劲了!我上外面去看看!”憨柱的胖脸又不适时地出现,惹白强心烦了。
不过他的话倒是好的,白强赶紧挥挥手让憨柱出去了:“把门关好……”。
……
客轮缓缓地开动着,客舱里只剩下白强和翠翠两人,白强扫视了一下这简约古朴的封闭客舱,忽然觉得这一刻很恬静。
也许骨子里白强是个好静的人吧,也许因为是几天来的颠簸吵闹,总之现在除了闷热以外,他感觉挺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和翠翠单独在一起吧,只是眼前的翠翠时不时皱皱眉,抿抿嘴唇,肯定还是在难受。
“晕船了吧?……我这有晕车药……”白强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药片,又从水壶里倒出热水来晾着。
翠翠不做声地吃了药,还是无精打采地胎坐着。
“把外套脱了吧……这里地方够用,累了你就躺一躺吧……”白强说着,伸手去接翠翠的外套。
翠翠默许着,脱下外套,慢慢侧躺在长座椅上,沉重地闭上那美丽的大眼睛,休息起来。
看着翠翠失去了平日的活泼,孤单地躺在那里,一定是很难受,白强叹了一口气,心疼起来。
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坐在对面,好似冷眼旁观,未免有些冷漠,很想过去安抚一下翠翠,又犹豫会不会被认为是动手动脚。
“强哥……”这时翠翠嘴唇轻启,微声问白强:“什么时候能到上海啊?”
听了这一句,白强心里更生怜爱愧疚,回答说:“可能也就两三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