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公约》?”
贾蔷愕然的看着于万洲,道:“听这名号,爱卿,你准备了不少时日了罢?”
许是因为最后一朝,于万洲倒也洒脱,笑道:“皇上,近三年来,臣有三成的功夫,在这纸《万国公约》上。毕竟,臣得幸,能在乞骸骨前,亲眼目睹大燕皇子开万疆为国!但天道从来福祸相倚,若不早早定下社稷之计,将来难免骨如相残。”
六皇子李钊听不下去了,皱眉道:“于大人,孤王越听越听不下去了。父皇对你何等倚重,你又是何等居心,怎敢离间天家骨肉?”
“老六!”
于万洲面色淡淡,仍带微笑,贾蔷却皱眉喝了声,道:“哪那么些废话?”
见李钊面色一僵,隐隐泛白,贾蔷又笑骂道:“论治政之能,天家又怎么能和于爱卿还有你外公这些当世奇才相比?天家要做的事,就是用好这些人,尊重他们,但又不被他们所左右,即为明君。不要瞎吵吵,暴戾之心,驾驭不好一个王朝。于爱卿所言显然不是说你们弟兄,而是三五代,乃至三五十代之后,子孙后代间,哪里还有甚么亲情在?”
李钊闻言不敢多言,他身旁的李锋苦笑道:“父皇,就是传一百代下去,也都是一个祖宗!且各家封国将来七成往上都是汉家子弟,同文同种的,得多缺心眼儿才会相互厮杀?况且天下这样大,还不知几百辈子才能开垦完。”
李鋈都附和道:“汉洲之广阔肥沃,便是将整个大燕八亿丁口都丢过去也填不满。父皇,于大人这说法,没甚由头。”
李锴亦点头道:“秦洲同样肥沃富饶,不比本土差多少。最重要的是,以本土之强大,至少三百年内,诸封国不可能赶的上,尤其铁路大兴之后,举世无敌!”
于万洲呵呵笑道:“那么,就当这纸《万国公约》,是为三百年后准备的便是。老夫想来,与其将难事留于后世,不若今日一并解决了。其实,也不过点点头之事。”
李铮拦下其他皇子,拱手道:“于相,所谓契书,说破了天,也就三五条要紧处就了不得了。商契在于收成分割,国契在于疆界划定。您这《万国公约》有几条要紧的,且先说来听听。果真在理,孤等也绝不会拂了于相的明智远见。”
于万洲深深看了李铮一眼,其实在贾蔷近百皇子中,不乏智者、贤者、勇者,但真正能入于万洲眼的,或者说,最能入他眼的,就是这位皇长子,李铮!
论心性,论才智,论武略,都是年轻一辈中最拔尖儿的,尤其是这份心性,实在难得。
可惜,非嫡出……
顿了顿,将繁杂心思略去,于万洲道:“殿下所言极是,笼统起来,的确就几条,且容老臣略略道来。”
李铮笑道:“虽然孤等惦记着和父皇、母后团圆,却也不赶这一时,于相大可慢慢道来。”
于万洲微微一笑后,直言道:“这《万国公约》,其一,便是万国共教化!只一大燕本土,山东与河南不同音,两广与两湖不同音,各族之间,又不同文,更何况相隔十万里之遥的万国之间?若放任不理,则用不了百年,虽同为汉家子孙,相见难相言。故而,万国当同文、同史、同礼、同言、同祖!”
贾蔷坐于高台上,心中不由为此老臣之言激赏。
此“五同”若能贯彻下去,则万国实为一国!
李铮自无不可,道:“原也未曾想过,开国后便成了异族。”
于万洲见无人反对,心中巨石落下大半,微笑道:“其二,万国之间,实为兄弟之邦。可分强弱,但不该分高低。强者不可倚强而凌弱,不可垂涎他国之利。违者,天下共讨之!”
“理应如此。”
李铮颔首道,余者亦纷纷点头。
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之人,他们不可能认识不到,别说百十代,就是三五代后,兄弟之邦的情分还有几分?
未免日后不肖子孙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糊涂事,早早立下法约也是好事。
就是不知道,有用没用……
于万洲最后笑道:“如今诸位殿下与大燕,实则已是国与国的干系,所以没有自主勤王一说。但是,若有国主遭难,可传书兄弟之邦,借精兵强将前来平叛。”
李铮忽然笑了起来,道:“于相,你虽说了三条,实则只为了第一条罢?只要万国共教化,则必将永宗大燕。不枉父皇如此厚爱于你老,单此一条,先生便当得无双国士之称。可敬,可佩!”
于万洲哈哈笑道:“殿下言重了,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皇上待臣之厚恩,千古未曾见矣。老臣所为能为者,尚不能报君恩之万一。不过,第二条第三条,也是为了诸皇子封国所谋。果真能将《万国公约》贯彻下去,李燕皇族血脉,必将万代不衰!”
此言落罢,贾蔷与李銮并李铮等皇子道:“代朕谢贤臣。”
李銮等闻言,齐齐与于万洲躬身一礼道:“谢贤相之谋!”
于万洲忙避开此礼,却被诸皇子们笑着围起,从四面八方拜下。
不仅如此,连满朝文武都笑吟吟的跟上,齐齐躬身礼下,山呼道:“谢贤相社稷之谋!”
何谓礼绝百僚之贵?
莫过如此罢!
千古以来,或有权势超过于万洲者,但论人臣之尊荣,可谓当之无愧的第一!
贾蔷自龙椅上起身,目光在李铮等皇子面上扫过,淡淡笑道:“没甚异议了?”
李铮等笑道:“并无异议。”
老实说,这个所谓的《万国公约》,虽然目前只知道三条,但已经比他们料想的要好的太多……
诸国要发展开拓,绝离不开本土的支持,尤其是人口。
又有贾蔷在,这个时候,其实不管于万洲开出甚么样苛刻的条件,李铮等都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但是于万洲提出的三条,其实所重的只一条,对诸封国而言,至少目前而言,几无足轻重。
所以,对李铮等皇子来说,这一次归来所背的包袱,已经去了大半……
“好,既然连此事都了了,那就如此罢。”
贾蔷笑着说完,声量忽地提高,朗声道:“诸卿,朕本布衣,逢党争乱国之时,得先生所重,以未及弱冠之身,甘为暴虐之刀,以平乱世。诛不臣,伐可汗,济灾祸,开海疆。时为暴虐所迫,退无可退,才坐上了今日之大位。天下与我何加焉?是宮室之美,妻妾之奉耶?
在位三十四载,俯仰无愧天地,褒贬且随春秋!
诸卿,君臣之义到此为止。今后无论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不必再见。”
“皇上!”
“皇上!!”
“皇上啊!!!”
百官闻言无不大惊,纷纷失声痛呼,更有甚者,以头抢地几不欲生。
或有造作者,但绝大多数,其悲其痛,皆出自肺腑之深。
“李銮!”
“儿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