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1 / 2)

然而他这几句话仍是一字不漏地飘进蓝忘机耳里,将蓝忘机头脑中的所有意识炸得粉碎,一时间好像幕天幕地都是浓到散不开的尘雾,根本无法呼吸。

夷陵荒山的石洞里,蓝忘机将魏无羡的双手,郑重无比地合在自己那双素来纤长有力、白净秀雅,但彼时已伤痕累累的手中,轻声说:“魏婴,我心悦你已久。”魏无羡赤红着双眼直直盯着面前的蓝忘机:“滚!”画面翻滚起伏,魏无羡当年恶狠狠的“滚”字,穿透时间的缝隙,利剑一般重新插进蓝忘机心里,人却飘然飞离,再也不见。

将舌头咬到出血,口中一片腥味,双手指甲在掌心的薄茧上狠狠用力,蓝忘机才勉强忍住胸中咆哮之意,一张如冰雕玉琢的脸,已然苍白得不像活人,忽然听见一个沙哑的嗓音问道:“你为何要与我讲这些、这些事?”愕然一下才察觉竟是自己的声音。

江流道:“含光君,你既然来都来了,何不听我说完?我这么说,自有我的道理。”

“自那天夜里起,魏公子待我就不同了。其实后来我想,当夜的表白,竟是凶险万分。魏公子那般英俊潇洒的人物,在我心中自然如天神一般,但在其他仙子眼里不也是俊逸非凡的好郎君吗?魏公子又惯与仙子们调笑,可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对男子的喜爱。”

“但是,我那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心想要是魏公子斥责我,动怒骂我,我倒宁可他一剑杀了我。没想到魏公子竟然接受了我一片情意。”江流脸颊泛起红晕,眼眸如水,嘴角弯弯,显得极为愉悦缠绵。

蓝忘机如坠冰窟,背上如万蚁噬咬,早就落痂的戒鞭痕突然发作,疼到又是一口气吸不上来,一个念头浮上心间:“原来不夜天后,他全然是因为已经与这个人两情相悦,才拒绝我吗?”但转念想到:“不对,他当年只身上乱葬岗保护温情一脉,可没有这个江流跟随。”

“是以,魏公子上乱葬岗前,将所有绝学的手稿,全部交给了我。”像是猜到蓝忘机心中所想,江流接下来的这句话就差点让蓝忘机压在胸底的那口气,再提不上来。

蓝忘机垂下羽扇般的睫毛,将眼神掩盖,心里暗自思忖:这个江流所说的话,不知几分可信,但是自己在射日之征中与魏无羡的相处,确实被这个人说了个八九不离十。若非亲见,似乎也不可能从其他途径知晓自己的心意。但若是他有心骗人,又何必提到魏无羡的手稿,因为真假一辩就知。

江流不慌不忙地从乾坤袖中取出一个黑漆匣子,放在身边石头上,当即打开来,里面厚厚的一叠,确实是文书手稿无疑。江流对蓝忘机说道:“含光君,你请看一看,是否是魏公子手笔?”

蓝忘机问道:“你为何要给我看?”

江流道:“我说了有求于你。含光君,这就是我说的事了:请替我保管好魏公子的生前绝学。”

蓝忘机道:“何意?”

江流叹道:“因为我要去办一件事,可能无法全身而退。保管魏公子的东西,想来也只有含光君可以信任。”他这样说着,语气流露出深深倦意,仿佛立刻就会身死魂消一般。

蓝忘机压下心头不忍之情,问道:“你既然对魏婴……那般,”还是无法说出口来,顿了一顿,道:“为何在乱葬岗时,没有陪在他身边?”

江流惨然一笑:“我何尝不想,可是魏公子坚持不要我去。无论我怎么求他,他都坚持让我离开。想来是已经预料到后来的事情,不愿让我跟着。”

蓝忘机默然,依魏无羡的性子,如果已知将死,断然不会留无辜之人在身边陪葬。然而,若是江流如自己所述一般对魏无羡深情如许,又怎么不死守身边?此人身上诸多疑点,却即使问也问不出来。

蓝忘机迈开步子,走向江流,准备看一看手稿。江流并未起身,抬手将那叠手稿拿起,递到蓝忘机身前,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蓝忘机的脸,说:“含光君看了,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那一叠厚厚的手稿,足有二三百页,一看就知道是用多种不同质地、大小的纸张、随意组合起来的。蓝忘机伸手接过,翻动几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字,间或有些草图。

月光下,那字迹龙飞凤舞,潦草而个性,写的什么看不太清楚,但一看就知道是魏无羡的字迹。虽然离云深不知处藏书阁抄家规已经过去多年,魏无羡的字仍然是当年的模样。

自己多年前拼命想要忘掉的那些潦草轻浮的字迹,像藏书阁外那永远关不住的快活笑声一样,不知何时已经深植于心。等到自己想要留住些什么的时候,却赫然发现,除了两朵干花,竟然再也找不到出自那人的遗物,能够对自己证明他曾经存在过。连一页纸、一张画都没有留下,更不要说一片血肉、一丝残魂。

蓝忘机的指尖在有些暗淡的墨迹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又摩挲了两下,方才将手稿递还到江流手中。

江流问:“含光君可已经认清了?”见蓝忘机点了点头,江流遂将手稿放回匣子,盖子盖上,连同匣子一起,双手捧到蓝忘机胸前:“那请含光君收下。”他脸上隐去了所有的笑意,郑重无比,像是直接将生命托付给蓝忘机一般。

蓝忘机没有伸手去接。自魏无羡身死以来,魏无羡的手稿残本、鬼道工具,还有阴虎符都成了百家争夺的对象,蓝忘机在闭关时也听蓝曦臣讲过,兰陵金氏夺得了半边阴虎符,竟似公然招揽门客效仿魏无羡修鬼道,美其名曰防止魏无羡夺舍重回。

倘若外界知晓魏无羡的鬼道手稿全本在姑苏蓝氏手里,只怕云深不知处再难有宁日。蓝忘机沉吟半晌,踌躇不定。

江流叹道:“含光君请放心,我断然不会说出去。这些手稿,我本来可以藏匿销毁,但我想着要是魏公子回来,一定会想要回去的。”蓝忘机听到“要是魏公子回来”,心头一热,当即伸手接过了匣子。

沉默了一下,蓝忘机问:“你待如何?”

江流似乎是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答:“报仇。三年了,魏公子的仇也该有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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