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身上的酒酿淡香随着每一次呼吸逐渐浓郁,像看不见的手温柔地触摸每一寸肌肤,而四片唇瓣紧紧压在一起带来的足以激起浑身颤栗的触感,远比喝下的酒更醉人。蓝忘机呆呆地瞧着那对睁得极大又水光潋滟的迷茫双眸,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吻,经年压抑下的情潮势不可挡地冲开礼义廉耻的藩篱,搅乱不甚清醒的心思,搅得心里空空落落,搅得浑身血液翻滚,却将最滚烫的思念烙在唇上。
乱如千军擂鼓的心跳同时震撼着两具躯体,蓝忘机抖了抖眼睫,深深地望进那双搅乱自己心脉、搅动自己全身血液的眼睛,用力地加深了这个吻,然后缓缓地合上眼帘,沉浸在致命醉人的触感里。两人的嘴唇之间没有一点的罅隙,蓝忘机感到自己用舌尖顶开魏无羡的唇缝,在那极致温软的双唇之间逡巡,最后想撬开紧闭的牙齿,再往深处探寻。
敏感的舌尖像乳鸽的身体,至嫩至柔,无法穿过贝壳一般坚硬的牙齿,蓝忘机发现自己无论怎样用力也撬不开魏无羡紧咬的牙关,疑惑地睁开眼睛,却看见烟霞在那对极黑极亮的眼珠里如泣如诉,盈盈欲滴的仿佛不是水,而是满满的幽怨。
这眼神狠狠地烫到了蓝忘机,霎时间揪住心尖的钝痛铺天盖地压下来,僵硬着停了唇舌的动作,无助地大睁双眼,手足无措。
接着魏无羡轻松地挣开了压在自己唇上的那双唇瓣,在一刹那就聚起眼睛里的清明,对着愣愣盯着自己的蓝忘机,轻声问道:“含光君你醒了没有?”
如同被夜空的闪电击中,身子剧烈地一抖,骤然间蓝忘机完全清醒过来,接着就像小时候第一次被人从头到脚按进了冷泉,连头发丝的末梢都是刺骨的冰凉。手臂的桎梏在方才他亲吻魏无羡的时候,早已经松开,可那时醉在温柔里的蓝忘机并未意识到这是一种拒绝。
默默无言地站起身,蓝忘机退开一步,看着魏无羡自己爬起来,伸手在衣服上四处掸灰尘,无声地在袖中将指甲狠狠戳进掌心的肉里,他涩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对不起。”低下头不敢直视魏无羡的表情。
只听见魏无羡用满不在乎的声音说:“咳,算我帮你这个朋友,配合你提前演练一下!”衣服上的灰抖落得差不多了,魏无羡伸个懒腰,又恢复到生龙活虎的样子,似不经意地又问了一句:“蓝湛,看你整天板着一张脸,这应该是你的初吻吧?”
蓝忘机垂首,秋季猎场茂密树林里涩涩的枝叶青草气味扑鼻而来,蒙眼的年轻男子浑身无力地倚在树上,双手交替耷拉在头顶的枝丫旁,胸口不断起伏着,刚刚一场激烈的亲吻过后,一双嘴唇饱满湿润,娇艳欲滴,随着起伏的胸膛喘息不已。“蓝湛,你亲过人没有?”男子的声音在脑海里回旋。
“不是。”蓝忘机咬了咬下唇,跟着咬紧口里侧壁的软肉,挤出两个字。
魏无羡略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就释然的样子,哈哈一笑,说道:“也是,都快要结亲的人了,不稀奇!”
“不是!”蓝忘机赶紧解释,知道魏无羡又误会了,只不过到底是自己说得不够明白,还是他有意的曲解,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端倪。“不是……我……”想着怎样才能再次拾起错过的誓约,剖出一颗心来给他看个明白。
“哎,别说了!”魏无羡突然出声打断,收敛起嬉皮笑脸,蓝忘机觉得他好像有个瞬间黑了面色,只听他又说道:“不关我事,我也不想知道。”说罢两步到桌旁,掀开衣摆坐下,提起酒坛子就喝。
堵在喉咙里的话没了说出的理由,偷偷藏起的叹息锁住了心门,静寂无人时的呜咽道不尽离愁,经年滴血不尽的伤痕也解不去相思,多年思念化成的灰被残余的酒气蒸成了苦涩的水,眼里盛不下,咽下去苦得全身都在颤抖。但即使蓝忘机整个人都化成一滩苦水,也化不开一个问题:如果你喜欢的人喜欢的不是你,能够怎么办?
酒楼掌柜亲自带着小二端来饭菜,看到的就是这阴风惨惨的一幕:黑衣的俏公子独自坐在桌旁喝酒,白衣的仙君一动不动低头站在桌旁默然不语,大白天的,明明两个活人,冷飕飕凄惨惨,似将酒楼带进了万古长夜。
掌柜和小二相视黯然,面色如土,只道二位仙门人士已经对围城的凶尸束手无策,故此意气消沉,端着盘子的手就不住地抖了起来。好在魏无羡很快恢复如常,又费了一番功夫安抚住掌柜小二,才跟蓝忘机草草用完了午饭,下楼往铁匠铺去。
那边铁匠刚刚完成铸造,烘炉边热浪逼人,二尺长的钢钳夹起通红的虎符放入水中淬火,“呲”声响过腾起冲天的烟雾,随即“哐当”一下,烟雾散尽,钢盘上面一块巴掌长、三指宽的黝黑半边虎形玄铁铸件,静静盘卧着。
“成了。”魏无羡久久凝视着虎符,从袖中取出另一半,一上一下放在一起,两块各自集合了万千怨气的虎符,看似精绝轻巧,实则随时可以掀起血海尸山、惨绝人寰。
蓝忘机惨白着脸,噤声不语,当年魏无羡修鬼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最终魏无羡惨遭反噬,神魂俱灭,这阴虎符就是最大祸首。然而今世,魏无羡本已小心谨慎不再擅用鬼道,但时势迫人,为了救这城中平民,再次复原阴虎符,魏无羡心中只怕也不好受。
蓝忘机也垂眼凝视着阴虎符,没注意到魏无羡已经转头看他,“含光君,你想过没有,也许我们即使复原了阴虎符也会失败。”魏无羡平淡地说出一个冷酷的可能。
“那又怎样?”蓝忘机看魏无羡一脸平静,并不理解魏无羡这番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