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的目光舍不得从蓝忘机脸上移开。蓝忘机在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那张俊雅得不似真人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会消失,只剩下一双眼睛活像囊括了人世春秋,有时明澈如镜,有时沉静如山,有时坚毅如玉,有时深情似海。
正凝视着账册若有所思的蓝忘机感觉到魏无羡的视线,侧过头来,见他脸上浮着有些迷离的浅笑,遂微微挑了挑眉,投过去一个问询的眼神,见魏无羡仍旧瞧着自己不动,只得问道:“何事?”
其实魏无羡神游天外,想的是:“为什么蓝湛连挑个眉毛都那么好看哪?原来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吗?以前不明白,却老是忍不住要去撩拨他,就是觉得他哪里都好看,如今天天都看着,怎么老也不腻呢……”
魏无羡不知不觉地嘴角越来越弯,眼光恍惚,眼前海市蜃楼般闪现的尽是各个年纪的大小蓝忘机,一个一个的怎么都看不够。忽然听到蓝忘机问他,这才回神,“啊”了一声,方觉不雅,立即收回目光,面向蓝曦臣,找了个托词,说道:“我是在考虑,泽芜君还可以跟周主薄讨价还价,毕竟赈灾是朝廷的职责,姑苏蓝氏为救济灾民支出的银子,也应该从赋税里减出来。”
应是最大的困局迎刃而解,蓝曦臣已经恢复了平素的典雅从容,此时轻轻地舒了口气,点头道:“说得很是。这几年,各修仙世家都在明里暗里的争地盘、争人头,我姑苏蓝氏也未能免俗。当初只不过是为了不落于其他家族之后,没想到各家都这么做,最终还是动摇了朝廷的根基。如今朝廷要复征税赋,也不过是将应得的部分收回去,我倒并无怨气。而民为社稷之本,朝廷所收税赋,也要用到天下万民身上。”
蓝忘机道:“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只要我姑苏蓝氏子弟不过于骄奢放纵,应该不至于因为复征税赋就入不敷出。”蓝曦臣微微点头,道:“先祖家训,不可奢靡。我辈不论家业如何壮大,也自当遵循。”
蓝启仁眼见蓝曦臣与蓝忘机二人谈吐之际,似乎已经将姑苏蓝氏面临的问题放下,然自己却还耿耿于怀,不由哼了一声,道:“我看朝廷派来的人,虽是女子,只怕并非善茬。今日蓝潜故意怠慢于她,本意是想激其生怨,进而生乱,谁知道那周璨竟然纹丝不动,反倒看了我蓝氏子弟的笑话。”再一想到周璨似笑非笑的洞悉一切的目光,就气不打一处来,吹得胡子不住上翘。
蓝曦臣并不知道蓝潜做的事,听蓝启仁气呼呼地讲出来,甚为好奇,放下手中账册,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随后就看见蓝忘机脸色微变,而魏无羡一副又要笑出来的神情,蓝蓁低着头翻看整理一堆账册,蓝启仁忙着吹胡子,就知道一定不是往脸上贴金的好事了。
最后蓝曦臣对蓝忘机说道:“忘机,你说说吧。”
蓝忘机简要将晚膳时周璨自行到厨房用餐,导致蓝氏大群弟子门生在厨房外争相围观的奇景与蓝潜的托辞都讲述了一遍,最后强调,家规里没有“不得聚众围观女客”,因此不能对这些弟子进行处罚。
魏无羡压着笑听蓝忘机说完,瞧见蓝曦臣也似哭笑不得,实在忍笑忍得辛苦,撑不住“哈哈”轻笑两声,赶在蓝启仁拉长脸孔之前正色说道:“周主薄以女儿之身任朝廷命官,已经奇了,又肯只身住进云深不知处几百男修所在地,更是奇怪。只怕再住几天,还有麻烦出现。”
蓝曦臣轻叹了口气,道:“女修寝舍相对客房来说过于简陋,又离这里很远,如果将她安排到那边,每天往返数趟,沿途不知道又会遇上多少人,只怕也不妥当。”
“这倒不是难事。”蓝启仁沉默许久,突然说道:“我今夜就修订家规,从此不准再有围观、驻足、回头等不雅行为。”看了看魏无羡,又说道:“我还想到些需要约束的内容,一并拟了,明日交宗主过目。”
魏无羡一阵牙疼,差点倒吸一口凉气,看见蓝曦臣揉了揉眉心,道:“叔父自行定了就是。”闻言蓝启仁沉着的一张脸,才似乎放松了许多。
这边蓝忘机在家袍柔软的触感之外,隐隐感到自己右腿边上一片温热而僵硬的肌肉,这才意识到魏无羡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悄悄地挪到自己旁边,腿跟自己贴在一起。他扫了一眼蓝曦臣和蓝启仁,再略微侧脸,眼角余光看到魏无羡将右手放在书案上,抚弄着茶杯,左手藏在袖袍里,在自己的右腿上轻轻地点击。
蓝忘机耳根发烫,迅速垂下眼帘,放在账册上的双手却无意识地握紧了,引得蓝曦臣朝这边看了一眼,见两人无什么异常,又收回了目光。
魏无羡明明看到蓝忘机的眼光在自己脸上瞟过之后垂下了眼睫,闪动的眼神似掩非掩,白皙的耳垂开始泛红,心头就如过电似的一阵麻痒,就用左手悄悄地掐了掐蓝忘机的右腿,面上神色自若,对蓝曦臣问道:“泽芜君,明日如何面对周主薄,我看商议得也差不多了。是否还需要讨论其他要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