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这才将眼神重新汇聚在蓝忘机脸上,有些恍然若醒,那些点点星光在他眼底摇曳。不知是不是这地下无垠空旷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又远又轻,只听他说道:“昆仑即灵山,中原灵脉之源,上古圣人通天彻地的所在。昆仑虚之所以被称为仙山之首,皆因这灵脉所在。你们面前这棵“树”,就是维系整个中原大地平衡的灵脉。”
天师见二人面露疑惑,便侧头过去嘱咐道:“乘风。”
乘风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流光四溢的巨树干旁,伸出一只尚未长开的秀气手掌,然后轻轻地像利刃切豆腐一样,毫无阻力地没入到了树干里,接着他整个人通体发出跟树干一样雪亮的光来,在烁亮的光芒里只隐约看得到他的轮廓,有涌动的光如流云一波一波从树干往他身体里涌去,游走一圈后又流回到树干之中。
“灵脉乃天地间最最纯粹的灵气,本无形无色,只是为了守护方便,先祖略施法术,让这里看起来不是混沌一片。”演示完毕,天师示意乘风抽回手掌,那些光亮立即从乘风身上散去,天师回头缓缓对二人说道。
魏无羡怔怔望着眼前直立“云霄”的巨树,萦绕心头的迷雾终于破开了一个缺口,快要看到迷雾后面的真相,可又隐隐觉得看清了这真相,未必会比困在迷雾里更好受。天师的解释如果不是糊弄他们的话,这数千年间修仙之人拼命追寻的飞升,真的只不过是一场美梦?
但魏无羡是何等通透之人,虽然天师并未把话说透,胸中已有论断,见天师望着二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便开口道:“那么容晚辈猜测一下,昆仑虚只是世人传说中的仙山,世人却并不知道它的真面目。传说中的神仙,也不是凡人修仙飞升得来,恰恰是上古之人,能够通过中原灵脉通晓天地的奥秘。”
天师没有说话,目光溶溶,既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魏无羡说下去。
魏无羡侧头看着蓝忘机,脸上带着三分钦佩的微笑,继续说道:“前几天你对我说,怀疑按照我们的修炼之法,根本无法达到飞升的境界,非不勤勉,乃自始不能。蓝湛啊蓝湛,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就说嘛,现今百家里若有人能够得道飞升,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
他轻声说来,盈盈眼波中柔情无限,竟不忌讳在天师面前显露心意。蓝忘机只与他眼波淡淡一扫,猝然点亮了双眸,低声说道:“我绝飞升之念久亦。”便悄然低垂下浓黑的眼睫,将未尽之语咽下。
魏无羡一怔之下,随即明白了蓝忘机的言下之意,胸中暖意融动,几欲飞身扑向他,牢牢抱紧他,大声对他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若在天,我愿顶天雷九十九道,上九天陪你,你若在地,我愿堕地狱一百零一次,下黄泉随你。
他望着蓝忘机片刻,将那些忽然就要涌出眼眶的感慨反复咀嚼,想埋在心里头让它生根发芽到茁壮成参天大树,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蓝湛,要是我早些知道你的心意,爬也要从地下爬出来,死皮赖脸地跟着你,让你打都打不走我。”说完这话,豁然觉得前后矛盾:蓝湛的心意是对我好,又怎么可能赶我走?只有他小古板的时候才会打我。那时候我若去缠着他,是真的会被打死呢还是……瞬息之间脑中想过多少念头,撑不住笑了出来。
没等蓝忘机回眸接下这句话里的深意,对面乘风端坐的小身板晃了一晃,瞪着大大的眼睛十分不解。天师本来颇为淡然地坐着听魏无羡说话,此时也有些端不住脸了,轻微咳嗽了一声,叹道:“还是说回你的理解吧。”
魏无羡收回粘在蓝忘机脸上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晚辈猜想,既然中原灵脉的所在,被世人讹传为昆仑虚,是谓仙山之首,那么自然有一段时间它是以“山”的形态出现的。然而不知何故,中原灵脉有所变化,古圣人颛顼只能绝地天通,昆仑虚就此隐匿于世间,也就是中原灵脉隐匿于世间。据玄门百家流传下来的说法,千年以前飞升的修仙之人,都是通过昆仑虚得道脱形,然而修仙之人飞升之后的事便语焉不详,无非是登极乐,享永生。之前我确实没有多想,现在想来,这些飞升的前辈要么死在了飞升的途中,要么就是不生不死,永久归附于灵脉之中。”
天师面上掠过一丝没有隐藏的讶异,想是完全没有料到魏无羡所虑之深,接话道:“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魏无羡眼眉开朗,微笑道:“晚辈猜中了?”见天师不置可否,又接着说道:“很简单。天师带我二人上九天看过,只有茫茫云海;还告诉我们天地运行皆自然,非人化神力所为,指明修仙之人梦寐以求的飞升不过是虚妄;那么传说中那些得道飞升之人去了哪里?既然修仙之人的毕生灵力来自于天地间的灵气,昆仑虚又实际上是中原灵脉的源头,所以我大胆猜想,所谓飞升,可能就是从天地中来,到天地中去的另一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