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金丹丧失后,魏无羡就再没有自行飞上过空中。不能御剑,再惊艳的身手都折损了大半,他虽然明里不说,却知道那是遗恨终身的事。上辈子完结得早,还没来得及把这惆怅细细品味,便身死魂消。如今有蓝忘机相伴身边,两情相悦之下,眼界自然上升,凡事都看得通透,极少回忆起那些憾事,已经许久没有觉得失了金丹有什么大不了。
但这一刻魏无羡下腹一阵剧痛,想起自己终于要摔死了,蓝湛他恢复过来没?还逃不逃得掉?在半空他就像被猎人射中的雄鹰,纵有千般骄傲都只落得直坠淤泥的命运。他从来没有如此怀念过他的金丹,能够让他在千钧一发时使出飞鸿踏雪,这一摔不过尔尔,如今却要粉身碎骨了。
忽听得耳边传来天师的声音:“气聚丹田,飞鸿踏雪,你不会了么?”飞鸿踏雪是各修仙世家子弟自幼就要开始练习的轻功,孩提时开始强化要诀和意念,到修出金丹之时,便可游刃有余,在夜猎时对付妖魔鬼怪的攻击最为有用。即使像这样从高空坠落,也能在落地时身姿优美地化险为夷。
魏无羡惨然一笑,心道:“什么不会!我金丹已失,灵气早就不能凝聚在丹田,哪里使得出飞鸿踏雪来!”然而本能在听到天师之言时便不由自主地运气在丹田,霎时像被雷电击中一样浑身炸毛:充沛的灵气在他丹田里运转不息,源源不断地涌出,竟比金丹在时还要强劲十分。
心念在电光火石之间转换,他在落到地面的前一刹那伸展双臂,在半空中转体倾斜,衣裾随他动作飘然轻卷,又翩然舒展开来,他纤长的身子斜斜擦过剔透晶莹的地面,恰似一只白色大雁展翅飞过湖面,临空照水,顾影连连,跟着足尖轻轻一点,广袖迂迂,瞬间跹跹而起,纯净的地面连足印都未留一尘,只见他身影如电,眨眼就稳当当地落在十尺之外,恰好扶住已经恢复气息而起身的蓝忘机。
魏无羡本来就俊美潇洒,风姿翩翩,这一式飞鸿踏雪,使得轻盈洒落,无比流畅,从二十余丈高的空中坠落之下,还能如此绝妙,可谓是旷古绝今。兼之一袭白衣翻飞,优雅如仙,更胜镜湖中昂首游曳的雄鹄,就连乘风都目不转睛地看呆了。
蓝忘机惊喜交加,瞪大了眼睛望着魏无羡,声音发颤,“你……”字将将出口,魏无羡对他一眨眼睛,说道:“我忘性大,好在身手没有忘,你怎么样?”看蓝忘机身形气息如常,就知没有大碍。蓝忘机低声道:“你的金丹?”
魏无羡笑道:“没有金丹,也使得出绝招。”他一直没有告诉蓝忘机自己失丹的原因,蓝忘机也没有问过,两人都对这事心照不宣。魏无羡身上旧伤众多,当年与江澄约战那一剑,不偏不倚就刺在剖丹的伤口上,即使两人如此亲密,蓝忘机也只知道他失了丹,却无法疑心到剖丹上面去。魏无羡生性豁达豪爽,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尊。这段时间两人同行同止,蓝忘机既不会触及魏无羡失丹的伤疤,也会在他需要助力时不露痕迹地接上。
那边天师也停止了进攻,只端坐在原地,看着二人微笑不语。魏无羡与天师四目相对,忽然间明白了天师的用意,嘴唇微翕,只是一时还不能适应身体里又灵力充沛的感觉,最后调息两圈,发声问道:“是因为灵脉吗?”集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在这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没有金丹都不重要了。
天师点头,难得地眼中波澜起伏,说道:“不错,不错。”也不知是指魏无羡说得对还是指魏无羡身手不错。乘风一直对魏无羡有些抵触,此时面上也尽是服气。
魏无羡侧头对蓝忘机道:“蓝湛你试一下,不要从金丹内调度灵力。”他们自进入结界之后,蓝忘机储存在金丹内的灵力就似被抽空一般,不能调动了,最开始二人以为是结界的缘故。此时魏无羡反应过来,这里是中原灵脉之源,根本无需金丹,运用得法的话,灵力可以近乎无限。
蓝忘机会意,抬起精雕玉琢的面庞,凝视着光树没入天际的星辰闪耀的树冠,忽然间腾空而起,如离弦之箭直蹿上十余丈的半空。魏无羡只觉得劲风猛然平地升空,拂起了他的鬓发,抬眼见到蓝忘机的衣裾在繁星簇拥下一闪而过,还在凝目细寻他的身影,便听得远处风声急切,一道翩翩白影气势如虹,快得只剩残影离离,从二三十丈的远处飞来,围绕着魏无羡头顶盘旋三圈,袖袍冉冉,黑发纷扬,像朵在水中缓缓绽开的雪莲,慢慢旋转下降,雪白的靴子轻轻点在地面。
蓝忘机对魏无羡浅浅一笑,伸出手掌,一簇柔光闪闪的“火焰”在他掌中跳跃,映在他清透冷淡的琉璃色眸子上,徒增几分温暖。他竟然不知用什么方法,将光树的灵气攒了一缕在手上,此时微笑着送到魏无羡面前。
看着眼前玉人似的清丽容颜,和难得一见的浅笑,魏无羡心跳陡然加快,不由牵起嘴角,神采飞扬地道:“二哥哥,你实在太好了!”伸出两指去摘那簇小小的“火焰”,他的指间穿过“火焰”,整个指节变得通明透亮,正如乘风将手掌切入光树的树干的一般。“火苗”扑簇簇闪烁了几下,消失在了空气里。
这边天师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神色变换过几轮,此时大声问道:“怎么样?灵脉的神通,可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