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璨闻言只是目光一暗,并没有惊慌追问怎么会关了,而是沉着脸问道:“去探过吗?守得严不严?几步一哨,每哨几人?”
阿茶说道:“探过。今天早上我在早市的时间带着皮毛到关口去,说要出去跟胡商换细麻布,走到关口前三箭之地的时候,就被拦住了。说是在搜查三个中原人,男的。我数了一下,从那里一直到关口,一共布了四个哨岗,每个哨岗至少十二个人。”
蓝曦臣说道:“一共四十八个人,人倒不太多,我们可以硬闯吗?”
阿茶回答道:“硬闯就算闯过了哨岗,这里到玉门关至少还有三百七十里,都是一马平川。就算抢了他们的马,但他们追来的时候除了放箭射杀你们,还会带着空马在后面换骑。你们想一口气跑到玉门关,人和马都支撑不住。”有一丝忧郁闪过他的脸,他说:“要是他们还放出兀鹫,那你们就更逃不掉了。”
周璨秀眉紧锁,说道:“先别管这么多,大家把皮袍换上,无用的东西就地埋了,必带的物品装入乾坤袋里,乾坤袋用毛皮裹上,挂在马鞍上带走。”
她一个女子说换衣服就换衣服,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就背对着几人,蹲在灌木丛的后面,脱掉了外衣。
蓝忘机立即转身,耳朵略显红晕,面上罩了一层寒霜,垂眸不语。魏无羡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跟着他转身的同时,顺势在他耳朵上捏了一把,哈哈一笑,自顾自地换衣服。
蓝曦臣脸色通红,面露窘色,一双眉毛斜斜飞扬,两眼无处安放,比平常还亮,星芒闪烁跳动,在猛然转身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窈窕的影子映在地上,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阿茶缓步在他的羊群旁边,手里不住扬着鞭子,将试图离群的羊驱赶回来,警惕地望着四周。
几人脱下外袍,学着北狄人的样子,用皮绳扎紧中衣的袖口,右前襟掩向左腋系带,将左襟压于内侧,披散头发,套上皮袍,又将过长的头发藏在皮袍下面。
姑苏蓝氏素来爱洁,阿茶带来的皮袍半新不旧,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带着些灰黑污迹,还有一股羊膻味。换上皮袍,蓝忘机屏住呼吸很久,终于忍不住浅浅的吸了一口气,又立即屏息,眉尖轻挑,极力忍了下去。蓝曦臣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换上袍子的时候憋气几乎要憋出内伤。
魏无羡是在尸山血海里打滚过的人,这种程度的膻味对他来说不过微风拂耳,他见蓝氏双璧都强忍着气息因而动作稍显僵硬,便笑道:“在塞外,要入乡随俗,北狄人着皮袍子,我们当然也要,他们身上有膻味,咱们自然也不能太香。否则这一走出去,不用他们来搜,直接顺着风就抓到我们了。”
蓝曦臣听闻后,展颜一笑,便不再踌躇,将皮袍子依照阿茶的穿法,斜着空出一只袖子,扎在腰带上。
周璨已经换好袍子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见蓝忘机还在系腰带,便催促道:“含光君,不能再耽搁了,天色越晚,混进去就越难。”她手中拿出几把简陋的弯刀,给他们每人一把,“别在腰上,北狄人都随身佩刀。”
魏无羡自己穿好皮袍,走过去抓住了蓝忘机系腰带的手,在他耳边悄声笑道:“还是我来吧!往日都是你帮我穿衣服,今天让我来伺候你一回。”其实并非如此,虽然魏无羡通常巳时过了才会真正醒来,但无论是在外夜猎还是在云深不知处,蓝忘机不欲麻烦他人多次烧热水,往往自己晨起洗沐时就替魏无羡洗脸擦拭过,但衣服还是魏无羡起来自己穿的。不过嘛,没什么事的时候魏无羡玩闹心起,耍赖不起床,蓝忘机拉他不起来,是替他穿过几次衣服。此时,魏无羡拿这个来调笑,蓝忘机脑海里就浮现出魏无羡在床上的样子,脸上一热,又垂下了眼,松了手,任魏无羡给他系紧皮袍的带子。
魏无羡手指轻快地系着皮带子,又顺势在蓝忘机紧实的腰腹肌肉上,使劲摁了几下,触手如铁又暖而生温,腱子肌肉在他指尖下跳动,他又抚摸了几下,正待收回去,却被蓝忘机摁住,放在腰上,捂了一阵才松手。
蓝忘机本来生得凤眼丹唇,俊雅精致,平时束发戴冠,抹额规束,气质清冷,整个人如同初雪之下的江南园林,初看时淡漠疏离,有种国色天香尽被掩盖的遗憾,可若看得久了,细细品味,方才觉得任他春花秋月,百色斗妍,竟然远不如这纯净透白、黑灰深浅,只得三色便阅尽人间绝色。
但今日蓝忘机换上北狄人的皮袍,一身说不出颜色的粗陋硝制,头发任他披散下来,故意不加梳理,蓬乱在肩上,衬着他的玉颜风华,原本是天鹅披了豹子皮,竟然也不扎眼,横生出一股粗犷的北国风光来。
魏无羡笑着点点头,目光粘在他身上,上下看了几遍才说道:“含光君果然不愧是世家公子排行榜第二呀,原本我是不服的。如今看来,才觉得这排名可真不是随便写写而已,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蓝忘机只抬眸微微撩了他一眼,那里的深意不同于往日里冰下的激流,而像是夏日阳光下晒得温热的溪流,潺潺流进了他的心里,暖得他的心也要化成水跟他缠绵到底。“你更好看。”蓝忘机轻启唇瓣,又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出这情话,不料腮上一热,魏无羡极快地送出一吻,转身逃开,幸而无人瞧见。
两个人心照不宣,眉眼缱绻地骑上了马,竟然仿佛没有危机在前,前路不过是在阳光底下的大好山河,可纵马奔驰,放声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