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背朝石堡,往周遭的树林仔细看了几遍,都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那个人藏得极好,加之刻意压低了呼吸声,不近到一定程度,蓝忘机修为再高,也不易察觉。但又如何,蓝忘机取出乌木琴,信手一拨,琴声如流水淙淙而出,悦耳低沉,却有一圈圈涟漪样的淡蓝光芒在空气中以琴身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开去,很是轻微。蓝忘机像站在齐腰身的透明湖泊中央,淡淡的涟漪穿过他的身体慢慢散开去,场景美轮美奂。
几声琴响过后,蓝忘机骤然将指尖悬停于琴弦上,侧耳细听,四周没有异动,想来那人抗住了这一波灵力的勘察。纤长若塑的手指,再次拨响琴弦,这一次的琴声清厉激越,在空气中激起的重重涟漪,像大风吹过湖面,淡蓝色的灵力波如同真实的波涛一样,在半空朝着周围每一处物体持续不断地撞击过去。
几丈之外的树枝咔嚓一响,一个黑影鹰隼似的离开树枝朝远处飞去。蓝忘机脚尖点地,鸿雁离巢般地跟着那个黑影,用比他再快几分的速度紧追不舍,手臂挥动广袖,已经将忘机琴负在了背上。
那个黑影身法极快,蓝忘机两口真气用完都还没有追上他,但已经清晰地看清了他的身形,脑海中顿时嗡的一下,气息一凝,四肢麻木,差点从空中摔下来,好在只下坠了半尺,他白靴在旁边树干上一点,又跃上空中跟着追去。
前面那人宽肩细腰,黑色衣衫之下瘦臀长腿,身法清灵飘逸,一头长发用红色头绳系了一个马尾,三千青丝跟在身后摇摆,摇乱了蓝忘机忐忑狂跳的心。
瞬间无法多想,避尘出鞘,将空气破出一片蓝色潮汐,以雷电之迅的速度飞去挡住了那人的前路,但那人身形变换极快,弹指之间已经左支右突十余次,企图冲破避尘的截挡,但避尘剑身灵气汇聚,每次都准确地飞到他的身前,总是领先一瞬,挡在他的下一步去路之前。
情势瞬息转换,蓝忘机在空中一跃丈余,到了那人身后,手掌颤抖着去扳他的肩头,那人于半空中倏然转身,避尘的剑气掀飞他的衣袍和黑发,像一只展翅凌空的青鸾,风中凌乱的青丝之下,是令蓝忘机刻骨铭心的俊美面容,此刻双目如电,带着两分冷意,盯着蓝忘机道:“蓝湛!一别多年,定要这样兵刃相见吗?”
他的话在蓝忘机的耳中如惊雷一样炸开,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即使像现在这样不苟言笑地说出来,也永远冲不淡那些曾经在耳边响起的呢喃,更抹不去那些由此激起的颤抖与战栗,于蓝忘机而言,深入骨髓的,不仅仅是爱恋本身,还有关于他的一切。
但这人的眼里是不曾有过的疏远冷漠,还有一些复杂之极的情绪,蓝忘机从未见过,他们在半空怔怔对视,避尘的剑气莹莹忽闪,波涛不定。短暂的纷乱过后,蓝忘机迅速沉静下来,“它只是有着魏婴的皮囊的非人精怪,魏婴此刻在石堡里。”心中一旦出现过这个想法,哪怕只是流星一晃,已然解忧,对面那人再怎样的惊天举动都不再令他手足无措。
“下来!”蓝忘机喝到,出手如电,将他肩头一拍,那人出手格挡,两人交手几下,那人终究力道不如蓝忘机,一口气提不上来,就势落向地面。避尘一直跟在他身后一尺左右,防止他突然逃窜。
“蓝湛!”那人显然有些生气,无奈硬拼灵力不过,只能落地与蓝忘机面对面站着,四只眼睛,都紧紧盯着对方,“你一见面就动手,什么意思!”那人负手在身后,眉毛压得很低,面露不悦,硬邦邦地问道。
蓝忘机目光深沉,已经将他上上下下扫视过数遍,看不出破绽,心中虽然已经笃定他不是魏无羡,可要出手逼他现形,却也下不了这个决心,只得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楞了一下,脸上神色瞬间柔和,眼里水光一闪,突然轻轻一笑,说道:“你上一次问我是什么人,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五岁那年在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阁吧?怎么,不认得我了?”他看着蓝忘机的样子,面上朦胧澹泊,像是真的忆起那段短暂的同窗之情,俊目多情婉转,让蓝忘机心中怦然一动。
他暗中捏紧了拳头,惊然退了半步,又向前一步,再次质问道:“你是什么人?”尾音有些不确定,但愿对方没有听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或者说还是不是人。”那人恍然转醒,苦笑一声,眼眸似水,坦然对上了蓝忘机疑惑的双眼,缓缓道:“蓝湛,你应该知道我死了,我最后记得的事,是我在乱葬岗上被百鬼咬成了齑粉,魂魄灰飞烟灭了。可是几天以前,我却在乱葬岗上醒了过来。”
“乱葬岗……怎可能……”蓝忘机喃喃道,眉头越蹙越紧,只是不信、不敢信,可面前这人眉目灵动,行动自然,言语清晰,毫无破绽。
那人又苦笑一下,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我活生生的醒来,各种迹象都证明我是活着的。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没有死,是中了幻术而已。我感觉最多睡了几天,我就醒来了,可是乱葬岗不像是才过了几天的样子。我下山走了一圈才发现,竟然已经过了十三年。”他看着蓝忘机,努力在唇边积起一丝浅笑,“蓝湛,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