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木然持剑而望,随便泛着血色,映出他的脸庞,眼神空洞,不似活人,避尘下面大火与浓烟冲他席卷过来,他全然不觉。
杨兴酝在底下望着蓝忘机,半惊半喜,方才惊心动魄的空中战斗,蓝忘机如天神之怒直击对手,让人叹服,好在他不死,否则以后夹在姑苏蓝氏与兰陵金氏之间的自己,日子就难过了。
夷陵老祖只怕已经葬身火海了。自思量间,忽然前方火海之中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冲了出来,它的周围,火焰尽皆让路。冲到火场外面的平地上,杨兴酝这才看清,那东西外面被层层黑色怨气包裹,看不清里面的样子,但长乎乎、圆滚滚,又不怎么可怕。
一名杨家门生战战兢兢地举剑对着它,说道:“从……里面出来的,不会……不会是那个人吧?”
话音刚落地,黑雾中露出一张惨白色的脸,双眼圆睁,却连瞳仁都是白色,白色脸上布满黑色纹路,如夜叉罗刹,吓得那修士惊叫一声,往后退去,一连踩了几个人的脚。
杨兴酝骇然道:“鬼将军!”声音充满了恐惧。他在金麟台亲眼见过温宁发狂杀人的情景,余悸犹存,此刻再见到这番狂化的温宁,差点吓到腿软。想走却也来不及了,只得挺身仗剑,吩咐自家门生列阵待发,拼死一战。
温宁却像没看见其他人,伫立在地上,惨白的眼眸呆滞地睁着,周身的黑色怨气逐渐变淡,片刻之后被他吸进身体,他的眼眸变成了黑色,脸上的纹路缩回了脖子上面,看上去终于不那么恐怖了。
杨兴酝这才看见温宁背上趴着个人,耷拉着头,红色发带显眼地垂到温宁胸前,温宁正慢慢蹲下身子将他放在地上,那人轮廓俊朗,双目紧闭,正是气若游丝的夷陵老祖魏无羡!
众人都看见了,惊呼之声层出不穷,纷纷往后退。眼前白影如箭,蓝忘机从空中俯冲直下,一把抱住了地上的魏无羡,万年冰山的脸上,琉璃似的眼睛花火一般绽放出光华,竟没分一眼给周围的人。
温宁恢复常态,冷眼瞪着杨兴酝等人,肌肉僵硬的脸虽然没有表情,但他的眼神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叮叮当当的声音从他双臂传来,他抖下了缠在手臂上的铁链,黝黑的指头粗细的铁环,环环相扣,折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光芒。
杨兴酝思忖到己方只余自己家族的四十来人,瞭望台的修士多数都受了重伤,打起来完全没有胜算,不如后退一步,保全性命要紧。忙示意门生后退一丈,对蓝忘机说道:“含光君,杨某自知不敌,就此罢手,还望放过我们性命。”
蓝忘机目光不离魏无羡脸庞,冷声道:“我不杀你。金光瑶分尸赤锋尊、逼死夫人秦愫,设计陷害我们,杨宗主记下来,他日定有论断。”
杨兴酝松了一口气,施礼转身,自家修士们将伤者扶的扶,掺的掺,不多一阵子便御剑离去。
温宁回首看去,蓝忘机抱着魏无羡,似乎在给他输送灵力,魏无羡却始终昏迷不醒。他走过去,搭上魏无羡的脉搏,黯然放下,说道:“公子……他……过度调用灵力,伤……伤……了灵脉,加上外……伤,就……”
蓝忘机泪目道:“他为救我。”目光转动,魏无羡一手还牢牢握着随便的剑鞘,不肯放松。便更觉心中有无限愧疚之情,恨不能代他受罪。
温宁用了点力气,才从他手中将剑鞘取下,拿过蓝忘机身边的随便插了进去。
温宁道:“蓝公子,输灵力没……没用的。”他见蓝忘机脸色更痛了,又道:“只有……只有医师……用药可以救……救他。”
蓝忘机哽咽道:“我知。”他何尝不知道灵力输进去什么用都没有,只是他如果连这个都不做,那就更没有什么可以为他做的了。在他明白他们即使都活着,也缘尽于此的情况下,在他得知自己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救了他。
他这无望的爱有多深情,那个诀别的吻就有多苦涩。
温宁眼神暗了一暗,说道:“我成……了凶……尸,精细的手术我无法处理,不……不然或许……可以……”他没再说下去,原来姐姐教他的那些医术,他也多半没办法用了。
此时怀中又亮起蓝光,蓝忘机没有动。温宁看了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提醒道:“蓝公子,是传……信符?
蓝忘机一手抱着魏无羡,一手取出传信符打开,魏无羡草草的笔迹显现出来:“我跟兄长安好,勿念。不要回云深不知处!护好他!婴字。”可以想象,到云深不知处的沿途,到处都是埋伏,云深不知处的外面也早就布满了暗哨。他们一旦靠近,自然会有人群起攻之。
但魏无羡的伤势严重,再不治疗,恐怕真的要命赴黄泉,再度烟消云散。蓝忘机愁肠百转,深重的无力感萦绕心头,一颗心仿佛被细丝悬在半空,稍一晃动就跌入万丈深渊。
传信符上的字渐渐淡去,化为一道蓝光消失。温宁问道:“是……公子?”他指的自然是顶着莫玄羽身体的魏无羡。
蓝忘机点头,复又抱起魏无羡,替他将身上衣服整理好,蹙眉想了一阵,从袖中取出剑道地图随手一抖,卷轴落到地面上舒展开来。蓝忘机在三色细光像蛛网般密集的剑道里仔细研究了一阵,像是终于下定了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