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敖辛只觉得,这冬去春未来的料峭寒天里的冷空气,钻进胸膛里,凉得她直抽气。 她抬起头,四下望了望这山陵更迭的西蜀原野,眼前白茫茫一片。
敖辛不知道怎么回到军营里的,她几乎连跑带爬地冲进威远侯的营帐里,跪在他床边,去握起他冰凉的手,还未开口说话,眼泪便大颗大颗往下掉。
威远侯面无人色,嘴唇干燥,双颊微微有些凹陷。
敖辛捧着他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心里像是霍然撕开了一道口子,痛得难以自持。
她回头茫然四顾,含泪道:“天气还冷,帐中怎能没有炭火!去拿炭火来!”
威远侯身体一向好得很,就算冬日雪天里行军作战,也不需要炭火取暖。
可是他现在浑身冰冷,她好怕,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守着,他身上那点微薄的体温也会冷下去,最后再也暖不回来。
后来营帐中布置得十分温暖,每日都有军医进进出出,威远侯的情况也丝毫不得见好转。
军医也感到非常奇怪,明明威远侯的伤势已经开始在慢慢复原,为何却偏偏情况陡然急转,这也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是夜,敖辛容颜憔悴地守在威远侯床前,细细地与他说着话。
“爹,西蜀这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魏兵被消灭了,敖放的叛军也收拾干净了,蛮夷退守至关外,等您醒后,我们便可以拔军回程。
“敖放敢暗算您,我给您报了仇,愿意回归的傲家军,也重新收编入伍。此后西蜀和徽州东西连成一线,爹便不用再千里迢迢往这边奔走出征了。”
敖辛顿了顿,又道:“爹,天气渐渐回暖了,估计徽州的雪也已经停了吧。
“您什么时候醒来?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去呢?”
这话问出口许久,知道等不到威远侯回答,敖辛沉默了许久,咬着牙隐忍着,捧着威远侯的手贴着额头,瑟缩轻颤着肩膀。
她咽了咽喉,眼泪悄然落在床椽上,沁出细圆的湿痕。
“爹……娘和阿生还在徽州等着您,您不能不醒来……”
她泪眼依稀,脆弱无助地望着自己的父亲,还像曾经的小女儿一般,内心里的绝望一旦绷出了裂痕,便如决堤之洪。
“爹,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敖辛捏着袖子揩着眼泪,边哭边道,“不管我怎么努力,不管我怎么拼命,是不是最后都救不了您?”
“您不知道,当你不许我跟着到西蜀来的时候,我有多慌张……我明知您很危险,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返回徽州去救娘和弟弟,我生怕,生怕赶不及见您最后一面……”敖辛抽着气,眼泪越揩越多,眼眶越擦越红。
坚强了这好几年,她把所有的辛酸都埋藏在心底里,从不敢有沮丧,不敢在人前流露。
可如今,威远侯重伤未醒,她远在异乡,那种孤独和痛苦,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快要崩溃了,她其实也想像寻常的女儿家那般,扑到父亲的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一场。
最后,敖辛泣不成声,语调凌乱道:“在我最彷徨无助的时候,二哥不在我身边,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硬撑着,不管我多艰难我都不想让你们知道……可是现在,连您也要离开我了吗……爹,可不可以醒过来,可不可以好起来,不要走……”
威远侯依然没应。
敖辛转过头,仰头望着营帐,满脸泪痕,从来没这般奢求过,张口便哭出了声来,唤道:“敖阙,你在哪儿啊?你能不能回来帮帮我,你能不能救救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我最需要你……”
可是他在遥远的北方,他能听得到吗?
这么些年不见,他还记得要回来找她吗?他还和以前一样牵挂着她吗?见了面,他还识得她吗?
敖辛没有答案。
她只知道,她好想他回来,她好需要他。若是有他在身边,是不是自己也会稍稍有那么些勇气和信心,相信爹一定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