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古迪奉了铁英的命令,没有停留,一路赶回镇天镇。因为情况紧急,所以古迪在队里骑上了自已的战马,一路奔驰。
他穿着农民的服装,在这清冷的大地上显得特别刺眼。幸好这一带人烟稀少,散落的村庄也多半是在路旁。当赶到镇天镇外的时候,才是小半晌。
古迪把铁英的要求向在这里的三个队员传达了一遍,然后问其中的一个:
“老宋,苍县与白水镇有什么消息?”
这个被称为老宋的侦察员名叫宋大庚,四十开外年纪,本地人,猎户出身,游击队一到铁笼山参的军。
因为他为人诚实、机灵,见识广,对铁笼山及周边的情况非常熟悉,简直就是活地图。所以铁英让他当了侦察员。只是他有个弱点:嗜酒。
此时,他听到年轻的班长问,便按了按头上的破春帽,撇着个嘴说:
“还没有,班长。”
古迪听后,沉思了会儿:“这样吧,小江留在这里,等着和大老王他们接头,我和老宋,春来赶锦阳这一路,怎样?”
“行!”三人齐声回答。
太阳快爬到山顶,光辉照在镇天镇那错落杂乱的屋脊上,发出一片青光。围绕着镇子有一条小河,约有二三丈宽,倒把个镇子隔绝成了孤岛,只是在四个方向上,各有一条坚固的石砌桥。桥的外面是广袤的田野,纵横的阡陌蛛网般张开着。
因为镇里还有民团驻守,古迪就没有进镇去。他们插着镇东北角走上了通锦阳的大道。走了约三四里路,远远地看见有辆黄牛拉着的胶轮大车,在大道上轧轧地滚动。他向老宋递过去一个眼色,便加快脚步走过去。
驾车的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头,光着个脑。四方脸,高颧骨。脸皮很皱,就像老松树皮一样。
这老头正悠悠地坐在车上,微闭着眼,手里的鞭子横放在两边的车辕上,所以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来。
他上身穿的是件土染的靛青便褂,下身也是同样颜色的夹袄裤儿。衣服虽然很破旧,但却干净熨贴,像洗后才穿的。衣料底儿与补丁之间的颜色非常分明,就是那些补丁的颜色也是深浅不一,可以看出它的使用年月已经不短了,显得麻花发白的。
古迪故意打趣地说:“老伯,当心滚下车呐!”
赶车老头睁开眼,见是几个不认识的本地打扮的人,就“唔唔”着道:
“不会的,不会的。”
“嗬,老哥,咱很面熟哩!可就是记不起你是哪村的哩!”宋大庚这时从后面也插进话来。
赶车老头回头打量了一下这个自称老弟的人,有点惊讶:“唔?我可不记得你哩!我是古木村人,在镇天替包老爷赶车哩!”
“哦?包老爷!哎呀,你就是包老爷家的车把式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说咱们面熟哩!前年冬上,我在包老爷家做过几日短工,定是那时见过面哩!”宋大庚热情地接口说。
“他家的短工如水流,他本人在县上当团长,新近又提升了哩。你几日里事,我可就记不清了。”赶车老头淡淡地说。
“那是自然的了。”宋大庚诚恳地说。又问:“老哥你这是到哪去呢?”
赶车老头迟疑地把鞭子收了起来,好一阵儿,才说:“今早包老爷吩咐我,说县上有个什么梁团长到镇天来,叫我赶着去装东西。我也不清楚那梁团长怎就这么多东西?”说着,打了个哈欠。
宋大庚掏出小烟袋来,装上一袋烟点燃,提给了赶车老头,口里说道:“八成是有吧!当官的那东西就多呗!”赶车老头看了宋大庚一眼,接过了烟袋,抽了一口,忽然心有所感地说:“老弟你说得对,当官的没有不发财的!”
古迪接过话去:“他们不发财,咱们也就不会穷了,也不必跑到外面去吃苦头了。”
赶车老头“噢”了一声,这才重新打量起他们来,见是做短工的,想起现在春忙正过,已是作田人往外处跑的时候了。于是问道:
“是找工做?去锦阳城?”
古迪“唉!”了一声,说:“我们也不知道哪里活儿好找呀!老伯,你常跑外,或许是知道的!”
赶车老头不答,他先让他们仨上车,待坐稳后,这才“啪”地一鞭,把车赶了起来。
他坐在车辕上,对古迪说:“锦阳是县城,活儿自然多,你要是去码头上装装卸卸,一日里除了自个儿糊口,兴许还可挣下一点带回家哩!可就是活太重了!你小伙子行,他老弟就会吃不消啦!”
说完,他指了指身边的宋大庚,又把新装的一袋烟递回到老宋手里。
“咳,是呀,年岁不饶人啦!”宋大庚叹出一口气,忧虑地说,“不觅活做,那家人便度不过春荒哩!”
古迪皱着眉头,不再开声,只听着宋大庚与赶车老头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听着牛蹄“扑扑扑”的声响,心里却思忖开了。
老头说的今日有个什么梁团长到镇天来,这不是一个重要情况吗?这是什么部队?是中央军?还是民团?为什么这里的前脚走,它们就后脚撵哩?
赶车老头算得上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与宋大庚不停地说话。也亏得有宋大庚,不然古迪他俩硬是应付不过来哩。
大车走到一个三叉口,从这里往东南是洪门镇,朝正东便是锦阳城。车子上了东拐的锦阳道了。
刚转过一座山,大约行不到二里路,远远看见前面过来一队人马,也是刚转过一座山,并且还有人从山那边转过来。
这队人马的前面,极醒目地走着一匹火炭般高大的红马。红马迈着矫健的步伐,一望而知,这是一匹名马。
而骑在马上的却是一个年纪很轻,打扮奇异的女子。古迪他们一愣,哎唷,这不是他们的队长铁英么?怎么转到这儿来了?难道他们改变了计划没去追国民党兵么?
正这么想着,赶车老头惊慌地对古迪说:
“不好,不知遇着哪儿的民团了!”
哈!民团?古迪心里好笑,但没有笑出来。一路上很少说话的经春来尖着嗓子说:“不对,不对!”那队伍里跑出个骑马少年,隔了几丈远,就粗声粗气地喝道:
“你们是干什哩的?贼眉鼠眼看什哩?”
是盘问。
古迪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游击队,这是民团。那女子是一个脸相酷似铁英队长的女子。
再一细瞧,那女子年轻多了,至多十八九岁。
一溜眼,见赶车老头吓得倚在车辕上,尽拿眼睨宋大庚。
而宋大庚则眯起一双细眼专注在大红马上。
古迪下得车来,笑模笑样地躬身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