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旷野里静悄悄的。
只听到一个人正在急促地跑着,“噗、噗、噗”的脚步声惊醒了草棵子里的野兔;偶尔从这里窜出一只,穿过路面,蹦到另一边的草棵里去,又从那里窜出一只,穿过路面,跳到这边的草棵子来。
这个人先是一怔,待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时,便毫不理会地接着继续向前跑着……
渐渐地,喘息声愈来愈急促了。
月光下,尽管这山野间的景物有点迷离,远没有白日里清晰,但还是可以依稀辨出女人特有的轮廓:蓬乱的头髪,修长的身影,迷人的曲线。
在这样战乱的年月,一个女人,孑身一人,在夜晚宁静的旷野里狂奔,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哦,原来在她的身后面,一二百米远的地方,照样地有人在狂跑着。
不过那不是一个人,而是黑鸦鸦的一大片一一或许在四五十人以上吧!
这些人一边打着手电,一边举着手枪,边跑着边咋呼着。
忽然有一束手电光照着了前面跑着的女人身上,就听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在喊:
“弟兄们,她就在前面,追哇!抓住她,抓住这个女游击队,包总座有赏啊!”
于是,这后面的一群人愈加疯狂地向前扑去。眼看双方的距离在逐渐缩小,缩小……
就在这危急关头,只见那女人突然回转身,手中高高地举起一个什么东西,朝着相隔只有二十来步远的追击人群扔去。
“呼……”一一“卟……”,是物体在空气中滑过,还有落地的声音,这声音传得很远……
这时候,就听到后面追击的人群里发出一个狼似的嚎叫声:
“啊,不得了啦,女游击队扔过手榴弹来了哇!快躲哇!……”
与此同时,那“嘣嘣嘣”的枪声随之而起,就见无数的曳光划出一条条美丽的弧线;这些弧线在空中快乐地飞舞,直把个静谧的旷野搅翻啦!
奇怪,既是手榴弹,却为何没有听到爆炸声?只听到一个粗野的声音在一边呻吟着,一边咒骂着:
“哎哟!娘里个屄!我的脑袋为啥这么痛哩?”
他用手电筒照着脚下,就见地上直挺挺地躺着一柄铁锤。于是,他继续骂道:
“娘里个屄,不是手榴弹。我们上了那婊子的当啦!快追!……”
这伙人刚才还像呆在五里云雾里,听到这一咋呼,如梦方醒,立刻又呼喊着向前扑去。
可是连那女人的影子都寻不见了。
这伙人一直追到一片青?林子里,仍然没见踪影。这一下他们不由得互相埋怨起来。
还是那个恶狠狠的声音:“娘里个屄,要不是你刚才咋呼,共党游击队能跑得了吗!你个婊子养的。”
说着,“趴”地一声脆响,分明是用手打在脸上。旋即,就见那傢伙的手电筒“哐啷”一声被摔在了地上。
“散开,就在这附近搜索,她肯定是藏在这里的什哩地方。”恶狠狠的声音指挥着手下人行动起来。
恰在此时,从这伙人的来路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嗒!······嗒!……”这声音急如狂风骤雨。
听来有上十匹战马在奔驰。
这伙人正感到诧异,忽听到马蹄声在前面一百来米处停住了,紧接着就是散开了的声音,看这情形,显然是有计划的兜捕。
“娘里个屄,是想包我们的饺子么?”粗野声在暗自嘀咕着。他向手下一挥手:“隐蔽,准备射击!”
话音未落,有一匹马已窜至跟前。他正要扣动扳机,只听马上的人叫道:
“王排长吗,包总座吩咐,小心游击队的声东击西,一定要抓活的!抓活的!……”
“嗬,原来是你呀,小兔崽子!你要再不开口,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了。”
这个王排长就是那个恶狠狠的粗野的声音。他叫王德,外号王麻子。
此时,他听出是包总座的传令兵小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于是王德又问:“刚才是警卫班吗?”
“是的!”马上小侯答,“因为那游击队从北门出,走这条通往苍县的路,很使包总座怀疑。他担心你们会上当,所以又派警卫班来了。现在我们正在兜捕呢!”
“好,你去报告总座,就说我们一定把她捉住。”王德挥着手中的驳壳枪对小候道。
话毕,又指挥手下人加紧搜捕了。
“是!王排长。”小候勒转马头,向锦阳城飞奔而去。
王德率领着手下人与警卫班一起像篦头发一样地搜索起来,不一会儿,在青?子林西发现了目标。
那女人躲在一条干沟里,首先被一个高个子兵发现了。
在月光下,高个子兵清楚地看见一个身着旗袍、满头黑发的女人蹲在那沟里。他不由得在心里乐开了花。
他本来可以招呼同伴的,但他想到包总座的奖赏,对方既是一个人,且又是一个女人,这功劳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瓜分去!
他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沟底的那个女人,一个猛虎扑食,想来个泰山压顶,手到擒来。
干沟里的女人也分明看见了这个高个子兵,意识到眼前的危险处境。当高个子兵猛扑下来的时候,她灵巧地就地一滚,只听“啪”地一声,高个子兵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于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还没等那高个子兵爬起来,女人一个鱼跃,挺身而起,手举一块石头,狠狠地朝高个子兵的头上砸去。
顿时,脑开浆出,鲜血四溅······
原来那女人并没有武器。仅有的一个铁锤,在刚才慌急中甩了出去,却也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她可以从容地躲开追击,隐蔽到这个高坎下来了。
她在毫无自卫能力的情况下捡好了一块石头,现在就是用它来对付高个子兵。
女人用手理了一下鬓髪,沉沉地吁出一口气。她注视着高个子兵倒在月光下的尸体,注视着那个血肉模糊的头,心里免不了一阵痉挛。
显然,做这等事于她并不得心应手。不过她干了。也许是第一次,她竟干得如此漂亮,心里又不免有一丝欣慰。片刻,她感到必须尽快地逃出这个险境。
于是,她弯腰伸手从高个子兵手里取下驳壳枪。正待走时,忽然灵机一动,迅速地脱下身上的旗袍,往沟沿上一棵小树一挂,这才提着枪往沟坎上爬去。
她爬上沟坎,向西走去,穿过一片灌木丛,走进又一片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