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铁英、李灿率领着战士们在羊肠小道上快速地行进着。
这个几十人的小队,除了严铁英和苏曼有马骑之外,就只有一个李灿。而这个李灿,虽说他是小队长,但游击队除车朋小队外,其他的小队并没有一匹马,何以他就有马了呢?
还是在很早之前,铁英为这事不少次地命令李灿将战马交出。一个领导嘛,总该和战士们心挨着心。别人都徒步,唯有你骑马,战士们会怎样想呢?又会怎么看呢?铁英这样的开导他。
李灿嘟着个嘴,尽管没说话,可嘴角却挂有一丝嘲笑,那意思是说:我不能骑马,你就能骑?显然,严铁英意识到这一点,便也脸一红,不再吭声了。过后不久,兀自将她的马牵到了骑兵小队。
一个有着几百人的游击队的队长,大小繁杂的事儿那未多,习惯了骑马,突然间改为徒步,便感到处处不灵便,又耽搁了多少事啊!
然而她忍受着。这倒不是跟李灿赌气,她才不会赌气哩!她只是觉着,李灿说得对,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大多的战士没有马骑,而自己就特殊了?
但这却引起了战士们和车朋、徐炜、石磊他们的不满,非逼着她重新配上一匹马不可。他们说这是斗争的需要。
这话传到李灿耳朵里,他实在是大吃一惊。
有一天傍晚,车朋将李灿叫到了一条小河边,结结实实把李灿臭骂了一顿。你想,李灿是个炮筒子,他如何受得了!可这次李灿却不吭一声,懊丧地低着脑袋。未了,才重重地吁出一口气,沉沉地说:“我错了!”
严铁英架不住大家伙的劝告,便又骑上了马。而李灿呢,则自动地交上了马。
但李灿爱马成癖,他似乎属于这样一种人:没有马,心里委实憋得慌,即使不骑它,常常看看它,时时摸摸它,心也就顺得多。
李灿把马是交上去了,可不出一个月,他又从敌人手里缴获来一匹马。他这次可不须铁英再讲啦!他要把马交出去啦!
他牵着马,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了。他的心中不免暗自嘀咕起来:慢着,待我玩它几天再说!反正我会交出去的!
这样,一天、两天、三天,十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一月过去了,那马还没有离开李灿的身边。
当然啦,他爱马,喜欢马,但不等于独占马。不是的,他用马一般出于两种情况:一种是队伍驻扎下来整顿、休息,闲得无事,他会骑马纵奔。这犹如一个喜欢狞猎的人一样。一种是战斗中出现了需要冲杀的时候。除此以外,平常行军,一般的战斗,他是绝不滥用马的。在那些情况下,马便成了伤病员的坐骑,成了驮载兵器的工具。
如是几次,严铁英才答应李灿拥有一匹马。
这个时候,李灿牵着马,大踏步地走在队伍的前面,他的表情悠闲、自在,可他的脑中却仍在想着刚才的仗打得真是不带劲。他仍然认为,那是开玩笑的仗,梁红玉毕竟是个懦弱女子,她哪里经得起如此的阵势?
队伍在急速地行进着,树影婆娑,人马急急地在树影中闪过。只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和马掌磕碰在地上的脆响声,混和着走到那里那里都可听到的各种鸟雀的鸣啼声,以及山涧溪水奔腾跳跃的哗哗声!……
严铁英和苏曼牵着马走在最后。
过了一个山岗,转过一个弯,小路伸到了一座小山上。山上没有树木,只有茅草和褐色嶙峋的怪石。
铁英在心里估摸着离铁笼口的距离,觉着赵大叔和车朋一定和敌人打得火热!
她站在山顶上,却未有听到任何动静。太阳快衔着西山尖了,平眼望去的起伏不止的山峦中,显得一片迷蒙,却任什哩特别的声响也没有,更无从听到激烈的枪弹声了。
她的心情异常地沉闷,觉着这种沉静正蕴藏着更大的风暴。——这是因为敌人不可能没有考虑到铁笼口,也不可能没有考虑到游击队将要经过铁笼口。梁红玉不就想到了吗!因此,现在游击队要紧的就是赶在敌人前面占领铁笼口,控制没牛川。
队伍顺着小路下了山,前面是一片青?树木林子。笔直的树干,伞状的枝叶,整个林子像被画家用浓墨重彩涂成的一幅墨画。林子中很平,道路就曲里拐弯地由着树木的空间形成。
李灿头一个走进林子。一阵急行军汗水已湿透了衣衫,此时便感到无比的凉爽。他呵呵了两声,惊飞了一丛树上的两只白鹭。
穿过青?林子,进到一片松树林。这里更是凉爽。
李灿欢喜得蹦跳起来,战士们也手舞足蹈,一展刚才的沉闷心情,竟蹽起双腿小跑起来。
是啊,高大粗壮的松树,把个天都遮住了,只落得满地厚厚的松毛,让人踩在上面像是走在棉花堆上,柔软极了,舒服极了。而听到那澎湃的松涛声,更觉眼前是浓厚、雄壮的一片。
铁英的心气为之一壮,但神经末梢却意识到这样行军将是危险的。正要止住他们,猛听到从伏龙山方向传来了“嗒嗒嗒”的马蹄声,旋即,又听到马儿咴咴的啸叫声。
铁英听个正着:这是一人一骑,骑手正来了个急刹动作,坐骑被迫前蹄悬起、后退站立。“不好!这人要溜了。”铁英在心里叫了一句。
果然,马蹄声往他们右边响去了。
铁英未加思索,揽过滚雪龙,跳上马背,又将双腿一夹,滚雪龙就像听到信号,嘶鸣一声,往斜刺里冲了过去。
尽管树枝条扫着马眼,但滚雪龙还是勇猛地飞驰着。铁英将身子伏在鞍桥上,尽力地躲避着枝桠。这样,只一眨眼的功夫,滚雪龙就蹿到了右前方的一条小道上。
铁英看去,不觉惊诧起来,前面那棵大松树下正隐着一个人,而这个人竟是李灿。铁英心里不免一阵高兴,不觉夺口说出:这个李灿,动作确是快哩!
对面那个骑手正在转弯处疾奔而来。从林间的空隙中看去,那人骑的是一匹红马,身上穿的是黄色的衣服。“是团兵!一定是从镇天镇顺着伏龙山来的。”严铁英这样地判断着。
身后树枝一响,严铁英回首望去,是苏曼。她向苏曼一努嘴,示意她不要弄出声响。苏曼会意地笑了笑,一声不响地伫立在铁英身后。
对面那个骑手在树林子的那头出现了。不错,是个团兵,青天白日的帽徽,黄色的军衣裤。他狠劲地正用鞭子抽打坐骑。那马跑的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大松树下的李灿平端着驳壳枪,大吼一声:“站住!”
团兵猛一听到这震耳的吼声,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勒住了马,但并没有停下来。他定睛朝吼声看去,发现有一个大汉伏在一棵松树下面,便一边猛夹马肚,一边伸手就是两枪:“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