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开会去了。
梁红玉哪有什哩私事呀!她回到了聚英楼后街的那座有着拱形门洞的院子里,躺在卧室的床铺上,衣服也不换,便拾起床头的一本兵书来看。
她似乎变得懒散了,每天除了到团里化去一多半的时间外,再就是练武和读书。
她对外人比先前更显冷淡了。
文香进来了。这个文弱的姑娘,似乎更显瘦小了。本来红朴朴的脸蛋,现在变得黄中泛青,丰满的胸脯子也塌陷了,乍一瞧,像是遭了什么急症遗留下来了不能平复的症状似的。
她变了,这种变化只有她和红玉知道。
她虽然不是什么深闺少女,但是若要她将那难为情的事情承受下来,确实是很难的。每当想起它来,她总是止不住一阵耳热心跳,神思恍惚。
唉!生活中有多少苦恼,多少懊悔;它与幸福和欢乐究竟是成正比还是成反比呢?
文香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庐山云雾茶放在床前的小柜上。她很想叫起红玉,或更衣,或喝茶;但是她看到红玉拿着书盖住了脸,胸脯子在起伏着,她又不忍去打搅她。
她是理解红玉的,每每在这样的时刻是不便惊动她的。于是,她踮起脚跟,蹑手蹑脚出了卧室门。
晚霞涂抹着天空,也涂抹着小院。那些青松、翠柏,那些花盆、台阶,都被一层猩红印染着。
落叶满地。要不是文香刚打扫过,说不定是怎样的紊乱呢!夕阳透过枝桠投印在院墙的方格子砖坯上,显得斑斑剥剥、影影绰绰。
文香跨出小客厅,站在台阶上,看着天色瓦灰瓦灰的,似乎还有一种铅一般的感觉。
然而奇怪的是这夕阳,它透出云层,竟也迸射着虽是柔和,但却暴躁的光辉来,与这冬日的境况很不相宜。
不过,文香没太注意到这一切,她的目光只是停留在院子里。刚扫过的地面又飘落下一层叶片。隔墙的那个小跨院里,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这是宋大庚特有的蹓马方式——宋大庚总是在拂云飞吃过草料,喝过水后牵着它蹓跶,犹如一个人饭后要散步一样。
到这里来已经有半年多了,这里的一切也都熟悉了。
这青松,这翠柏,这花盆,甚至连脚下的台阶,进小跨院的那两个拱形门洞,每天早晨一起来,便是迎头碰上;但似乎又永远也看不透,永远也熟悉不了。
惟有隔壁的得得马蹄声和每日里清晨的嗖嗖舞剑声,才是十分悦耳和熟悉的。小院里也才平添一点活气。
文香正在无端地思想着,忽然大门前的卫士房里,传来了闵小青的问话声:
“噫!你哪天为啥一会儿就走了呢?怎能走呢?”
“嘻嘻,长官,我是惦记着我放在东门里,长顺客栈的一批小货,所以没得与诸位告辞便连夜走了。”
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文香正在疑惑,只见小青领进一个小商贩来。
这个小商贩头戴一顶半旧的棉布帽,上身是一件灰色的洋布棉袍,下身则穿着酱色的平绒长裤,脚套一双硬底青面布鞋。
这人一进院子,便朝宋大庚住的东跨院走去。在迈进拱形门洞时,似是不经意间朝上房台阶上的文香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