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垂下头来，拿脚尖在地板上划动几下，摆弄着衣角扭捏地叹气道：“段董，我错了。”
我盯了她半晌，知道这是谢丽华让她隐瞒自己的，才叹了口气，轻声道：“记住，下不为例。”
助理嗯了一声，用力地点点头，压低声音道：“知道了。”
我见助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禁突地一跳，竟不由自主地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随后皱着眉头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丽华以前不是和后厨的人关系很好吗？怎么现在搞得这么僵。”
助理笑了笑，摇头道：“关系好有什么用，闹来闹去，还不就是为了一个钱字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点点头，展颜笑道：“你说得不错，但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好指责的，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会搞得这么僵，怎么会搞到年底这时候，让我们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助理转头向另一方向望去，却见谢丽华正低头从里面走出来，她赶忙咬着手指不肯出声。
谢丽华抬起头来，只朝这边望了一眼，就在鼻端里发出哼的一声，接着抬手抚了抚前额，扭头走进包房。
助理见她进了包房，犹豫了一会，就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主要是丽华经理这老板娘的派头太强势了，容不得底下人说话，不过也不能全怪她，那些人也很过分的，丽华都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我点点头，轻声道：“带头闹事的是哪个，你看出来没有？”
助理点头道：“是一号厨师吴胖子。”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沉吟道：“是不是个子不高，脸膛发黑，塌鼻梁那个？”
助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掩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段董事长，你的记性真好。”
我见她笑得可爱，心中也不禁一荡，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她露在风衣外面的那双纤细的长腿，微微笑了笑，就不再说话，在助理的陪伴下，大步流星地走进包房。
房间里众人都已经坐好，十几个人脸色都极为难看，桌子上的热菜虽然在冒着升腾的热气，但饭桌上的气氛显然已经达到了冰点，我站在桌边，先是冲英子点点头，
紧接着，微笑着扫视了一圈，冲桌边众人点头示意，然后解开西服的纽扣，将衣服挂在衣架上，挽起袖口，面色沉稳地坐到英子旁边，低声道：“都带来了吗？”
英子点点头，弯下腰来，从地下的帆布包里拿出一叠叠的现金，轻轻地丢在桌面上，一共摞起几堆。
包括谢丽华在内，众人都讶然地望向这里，不知道我想干什么，英子将钱放好后，就眯着眼睛不再说话。
我抱着双肩，身子向后仰去，冲着众人微笑道：“大家都还记得我吗？”
众人中绝大部分都纷纷点头道：“认识，认识，您是段董事长……”
只有两个人脸上一片茫然，旁边自然有人低头悄悄地解释了几句，那两人忙坐直身子，面带微笑地望着我。
我等饭桌上再次安静下来，才点点头，抬手指着摆在餐桌中央的那几瓶泸州老窖，笑容可掬地道：“这顿是年饭，大家吃饱喝足了，把这些钱分了走人，以后再见面还是朋友。
“高级厨师十万，其他的五万，钱虽然不多，但就是这点心意，感谢众位为孝老公司做出的贡献，等以后公司发展壮大了，英子总经理和丽华经理会随时都欢迎各位回来。”
说完后，我转头瞥了英子一眼，轻声道：“英子，我说这话算数不？”英子忙点头道：“算数，算数，就按你说的办。”
这时助理已经把泸州老窖打开，握着酒瓶道：“各位，段董事长是病人，不能饮酒。但是他会喝苏打水陪同大家。”接着就问我：“董事长……都满上吗？”
我摇摇头，微笑着冲桌上三位后厨师的女士道：“各位女士，喝点啤酒怎么样？”
其中两人都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只有一位胖墩墩的中年女人摇头道：“段董事长，我喝白的。”
她说完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站起来，从助理手里抢过白酒瓶，按着顺序哗哗地把酒满上，随后缓缓地坐回座位上，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助理也从外面取来啤酒，麻利地将酒倒上，接着轻盈地走到谢丽华的下首位，拉开椅子缓缓坐下，此时，桌上众人的目光都望向我，
大家都很清楚，今天酒桌上的主人就是我这位半身不遂的老头子，只有谢丽华低着头，轻轻地摆弄着手中的两只筷子；
一阵阵地犯困，每次困到要昏睡过去时，她都会用筷子狠狠地戳一下自己的大腿，便立时精神起来。
我瞥了她一眼，便轻轻地咳嗽两声，端着杯子缓缓站起，拿左手抄起一叠钞票，掂了掂，又轻轻巧巧地丢在桌上，微笑道：“说别的没用，来，各位，咱们先为这人民币干杯。”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纷纷举着杯子站起来，十几个酒杯撞在一起，我仰脖干掉自己的苏打水，然后笑吟吟地掉转杯子，拿目光一一扫去，目光到处，众人都把杯中酒干了进去。
在夹了几口菜后，我又端着杯子站起来，冲着饭桌上的众人道：“这第二杯酒，是为了答谢大家为孝老公司做的贡献，答谢的方式有很多种，光用金钱太俗了，咱们用这第二杯酒冲冲俗气。”
这时众人中就有人开始犹豫，都拿目光去找那位吴大胖子，吴大胖子笑眯眯地坐在我的斜对面，眼睛只盯着面前的杯子，一动不动。
而刚才那位倒酒的女士第一个站起来，端着酒杯道：“段董事长，你敬的这酒别人不喝，我得喝。”
我愣了一下，端着酒杯笑眯眯地问道：“那是为什么啊？”
那胖墩墩的女士涨红了脸道：“我以前就是锻造厂的，后来马路派他哥们儿来了，我们在厂子干不下去了，两口子搬家到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