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美的钢琴曲从声孔流泻而出,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一听见这首曲子,薛定邦就忍不住想要微笑。过往时光里,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十岁的尹仁抓住他的手,明明自己紧张得发抖,还要和他说:“栗子别怕,你哪儿不会弹就你停下,哥来弹就行!”
薛定邦心里和脸上都在笑,抓紧尹仁的手说:“听囡囡哥哥的。”
尹仁还真是很爱逞强啊!
学了这么多年钢琴,唯一会弹的曲子就是《小星星变奏曲》。薛定邦五岁开始学钢琴,是因为他喜欢好听的声音——就像第一次和奶声奶气的尹仁见面,他就喜欢尹仁的声音。
看见薛定邦去学琴,住在他家隔壁的尹仁,也被家里老爹抽打了去学琴。为了这个事情,尹仁打骂没有少挨,可依旧是倔强地什么都不会弹。
直到学校文艺汇演前夕,尹仁不知道怎么的,非要和薛定邦一起上台演出,就弹《小星星》。他的理由非常合理,把胸脯拍得当当的说:“有哥在,栗子不用怕!”
上一次表演,薛定邦搞砸了。
因为害怕。
薛定邦并非为舞台而生,第一次在舞台上,面对那么多观众。
他害怕。
那一次,他把一首曲子弹得乱七八糟。他不知道是如何结束,也不知道是怎么下的台。掌声稀稀拉拉,还间或有嘲笑声——那就是那个什么都会的“小神童”,是吹牛皮的吧?
妈妈对他语重心长:“定邦,你好好想一想,你这样对不对?”
对不起,我错了,我让你们丢脸了。我让所有人都对我失望了。
但“所有人”里面,不包括尹仁。
“栗子是最棒的!”尹仁拉住薛定邦的手说,“你只是在怕,拉着哥的手,就不怕了!”
他们突击练习了一个月,一点音乐天赋都没有的尹仁,竟然也把这首曲子给练熟了。演出成功之后,尹仁又迅速恢复了原样,任凭他家那个暴躁老爹再怎么抽打,他还是什么曲子都学不会。
一曲结束,薛定邦的思绪回到现实。
“仁哥,三十三岁生日快乐……”视频里,他自己面带微笑对着镜头祝愿,“我们今年……”
薛定邦关掉视频,拔出U盘紧紧捏在手心。
“尹仁,”金属尖锐的边角刺入手心,在带来疼痛的同时,也令人清醒,“我等你。”
第二天一大早,那只小鸟儿又在窗台上喳喳喧闹。晨曦令覆盖它滚圆身体的羽毛褶褶生辉,看上去是如此光鲜漂亮。它歪斜小脑袋,小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朝里瞧。
薛定邦掰了一点陈面包喂它。这小鸟儿也不怕人,小嘴笃笃笃地在窗棱上啄食,吃得很是开心。
而此时,另一只小鸟儿也开始叫喳喳。他欢快的声音使人停了心情愉悦,就连那点蹩脚的口音,听上去都是如此可爱。
“定邦桑!”小鸟儿叫着,“我已经到了哦,东西我都搬来啦!等你来!”
“好,你等我。”薛定邦微笑以对,“等着我,克里斯。”
薛定邦踩着上午清爽的阳光出了门。他走出巷子,转到桥上要去指定地点时,看见有人正在翻越桥的栏杆。
虽说只是一个背影,可薛定邦也认得出来——那是张伯伦!
“你在做什么?!”薛定邦拉扯住他的衣领,把一只脚已经跨出去的家伙给扯了回来。
张伯伦回过头,一脸的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来原本模样。
“别碰我!薛先生!别碰我!”张伯伦挣扎得厉害,完全不顾自己很可能受伤或者掉下去,“我很脏!!!薛先生,放开我!!!!我就是个垃圾!!!废物!!!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的存在,毫无意义!!!”
张伯伦身上确实很脏——脸上血水与泪痕混在一起,湿透过大片胸膛后,又干透,新的血泪污渍再濡湿同一块地方。他满脸脏污、面目全非,浑身衣服比昨天上午薛定邦见到他时还要破烂,而且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尿味。
“张伯伦!!!”薛定邦声音不大,却十分严厉,另一只手圈住他的他的身体,防止他在挣扎的时候掉下去,“现在给我从这里下来,听见了吗?”
“薛先生!放开我!”张伯伦挣扎得更加厉害,“我只是个没用的废物……啊啊啊!!!”
“如果我没看见,我当然不会管。”薛定邦眼神坚定,态度强硬,并且抓住张伯伦衣领,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可是我看见了,张伯伦。如果是因为昨天的事情,那么你还可以有补救的地步,你上了当,你不应该一个人承担全部责任。也不应该放弃希望。”
一瞬间,张伯伦有些愣神。他身体软化下来,挣扎的力量也小了很多。薛定邦趁机掐住他腋下,把他整个人从桥栏杆外面给拖了过来。
“薛先生?!!!”整个身体腾空时,张伯伦本能挣扎,手脚在空中胡乱挥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