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啃着白面馒头,心里想着考试前与徐覃复习的内容。纵然他对科举并不热衷,但到了这个时刻,却多少有些忐忑,毕竟他已经花了太多时间精力在这乡试上了,若真没中,他自己郁闷不说,也辜负了李夫子和徐覃对他的督促和期待。
然而时间却不会因为林苏的心情而放慢,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乡试正式开始。
乡试的内容不必再多说,无非就是帖经、策问、杂文、经义和墨义。
学官们一个个地朝号舍里分发试卷,随着钟声响起,不少人都开始奋笔疾书,当然,亦有人像林苏这样在凝神沉思。
林苏看着试卷上这题目,垂眸思索。
“外重内轻,外轻内重,何如?”
这是一篇策问,问的是大家对内外政策的看法。
林苏所在雍朝,北、南部皆是大海,东部是草原,有数个戎狄部落,而西部是沙漠,内有西域各小国,语言皆不通。所以区域聊天中“破碗一只”说的魏国,林苏是真没听说过。
其他还好,南边北边反正没有邻国,都是一片茫茫大海,而西面的西域各小国各自为政,相互间勾心斗角,难成气候,唯独东部的戎狄,是雍朝的心腹大患。戎狄以放牧为生,不事种植,每到秋天,草原上粮食短缺之际,就会来骚扰雍朝边境,掠夺财物。也因此,在关于如何对待戎狄的问题上,朝中分成了两派,分别是主战派和主和派。
而此次曲海省的主考官上官全,正是主战派。
不过,这篇策问,问的却不仅仅只是对外政策上的问题。
林苏在心中草拟了腹稿,便提笔开始书写。
“外重内轻,外轻内重,各有得论。武朝外重内轻,文朝外轻内重,各有所得,各有所失,盛极煌煌,衰极萧萧。故天下之势无常矣,唯顺势而变,因时而异……”
意思是“外重内轻”也好,“外轻内重”也好,都要因时制宜,根据国家本身的情况来决定,然后林苏就引出雍朝,在他看来,雍朝应该采取的政策是,“外重内轻”。
对外武装军队,对内轻徭薄税。
林苏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写到结尾,仍有意犹未尽之感。
内外政策问题也是时政,他与徐覃自然也讨论过,如今不过只是将当初的思路再整理下而已,只可惜,在内政方面,他与徐覃意见相左,谁也说服不了谁。
也不知道徐覃现在答得怎么样了……
而另一侧,徐覃几乎是与林苏同时停下了笔,他看了一眼未干的墨迹,在心里默读一遍 ,莫名想起了当初讨论时林苏不赞同的样子,但他神情未变,又原封不动地将文章工整地誊抄到了新的纸上。
三日转瞬而过,当林苏终于踏出考场时,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我终于活过来了!
考场里这三天,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吃的还好,除了白面馒头,林姑姑还给他准备了蜜糖糕、玫瑰饼、牛肉烧饼、绿豆莲子糕、熏鸭等等,虽然放了三四天了,但最近天气干燥,温度又转凉了,也还放得住,没有坏,就是吃的时候噎得慌,喉咙干。
关键是这喝的水,太脏了。
除了自己带的水以外,考场们就只能喝考场里面水井的水,然而这乡试考场三年一用,水井亦是如此,水质可想而知,虽然因为这次是恩科,离上次使用时间只有一年,但林苏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区别,于是林苏每天喝的水就在“自己带来放了几天可能变质滋生细菌的水”和“考场上提供一年前才用过也不知道泥土有没有洗干净的水”这两种之间选择。
林苏选择尽量不喝水。
不过是吃饭时噎得慌罢了 。
幸好他压制住了对水的渴求,而且肠胃也还行,考试第二天的时候,林苏他隔壁的隔壁的号舍,一秀才因喝坏肚子不停拉稀被搬出了考场,路过林苏号舍时,林苏还能看到他虚脱的身体和无助的眼神……
除此之外,还有令人感到压抑的气氛。
夜深人静的时候,林苏常常能听到周围传来的细微的呜咽声,有时候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有时候是从多个方向传来的。
每当这个时候,林苏总是默默地听着。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可这世上,能登天子堂的有几人?田舍郎又有几人?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古往今来,能改变人生命运的考试,里面藏着的呜咽,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