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初春的月夜,薄云惨淡,偶有徐徐清风,透过风门吹入屋内,将那床帏轻纱缓缓拂动。
“杀!”一位灰白发须的老者突然从床上惊坐起来,竭嘶底里地吼叫一声。
大喊过后,骤然紧促地喘息起来,方才缓缓地将惺忪的睡眼睁开。
此时,候在门外的一群仆人举着宫灯,急忙跑了进来。
近到床边,纷纷跪倒,将头儿匍匐着,颤着声音说到:“皇上,龙梦儿又惊扰了龙驾,是奴才罪该万死,还望皇上赎罪。”
宫灯的温暖光亮将这里的黑暗渐渐驱散没了,屋内的场景慢慢淡入视线。
紫檀木镂空雕花的龙床,四周竖立着四根粗实盘龙的床柱子,无不透露着皇权的尊贵和霸气威严。
卧室门大开,清风缓缓吹拂进来,将那绣了金字的床帏吹拂地金光异动,星星闪闪。
大太监苏文偷偷抬眼观瞧。
卧室内静寂无声,唯有这纱幔被吹拂的影子还在墙面上缓缓移动,宛如阳光下的浅浅溪流的水纹一般。
“着江爱卿速速来见朕!”
“喏!”大太监苏文起身,后面的太监才悄悄起身,闪开一条道来。苏文双拳举过头顶,倒退着身子退出卧室。
“给朕更衣!”
“喏!”一群太监开始为皇上穿衣。
大太监苏文转出大殿,沿着曲曲折折的亭廊转了几个弯儿,出离了未央宫的宫门,便远远地看到江充和一名术士候在门庭外。
每夜必在未央宫门外守夜,这十多年来几乎成了江充的职责所在。江充听夜宣召,也几乎是皇帝这么多年时常有的事情。江充为了能够迎合皇帝的解梦之需,干脆带着一个术士每夜守在宫门外,也就避免了大太监苏文在深夜或者凌晨鞍马劳碌,跑到外面去唤他了。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到上朝的时候了,江充望望垂在南方的圆月,还以为今夜也将无功而返了。听苏文讲,这些时日,宫里来了几位炼丹术士,给皇帝进贡的丹药十分奏效,能够一夜睡到早朝十分,起色也比之前好多了。
一听到这消息,江充却眉头紧皱,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这种失落感犹如当年在街头混江湖的时候,本来打算好要讹诈某家公子的钱财,却白等了好几日的感觉,心里空唠唠的,还有一股烦闷无比的邪劲。
平素里,守夜的时候,最让他能大足十二分精神头的莫过于回想当年叱咤风云的那段日子。那时候的他,身前身后围了成千上万的方士和神巫,他更可以借助左道旁门的奇幻邪术来设计诛杀与自己有过节的人,抑或他看不对眼的人。
当年,在他执掌蛊毒使者的时候,大搅后宫这一凡人不可惹的禁地,恣意杀害了不能被他俘获的数百佳丽。
他更是巧妙地把皇帝老儿的奇怪异梦与自己的计谋合二为一,将死敌太子刘据、卫皇后一并铲除。血雨腥风十几年,江充不但没有罪恶感,反而有着无比欣慰的兴奋感。
“要怪就怪这皇帝老儿糊涂了啊,要怪就怪你们手中的木偶人啊,如果不是你们为了夺宠,而崇信巫蛊之术,也不会遭到别人嫉妒,从而让人把巫蛊之术说成加害皇上的法术。我江充只不过是皇帝老儿他手中的工具,铲除他心中愤恨的东西罢了,我江充也是受害者啊!”名为受害者,其实江充心里最为明白,他与皇帝之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皇帝借助他的手屠杀令他心神不宁的人,他呢,借助皇帝的权势,大肆泄愤,逐渐树立起一个连朝中大臣见了他都有股要下跪磕头的冲动。
“谁能想到当年的一个地痞无赖,成长为如今的蒙受皇恩尊显重用,权倾朝野的屠刀王侯!”在江充心目中,借助巫蛊和术士,他可以挟至尊之命迫害皇太子,纠集一批奸邪小人,对一切权贵进行欺诈栽赃、逼迫陷害,就算做了,天下人知晓又能怎样?就像当年他设计毒杀赵王子一样,天下人还不是敢怒不敢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