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沅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
启沅记得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当时幼小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天上已经没有继续落雪了,却感觉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寒冷。
漓花市的最外边是属于贫民的,在一些角落里,聚集成贫民窟。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一年中最难熬的便是冬日。每一片落下的雪花,都是在通向死亡的天平上加码。
暖和棉衣是没有的,把所有的破旧的布条都裹在身上,以此抵御严寒。木柴也是极其宝贵,即便是在城市的外围,这里也应当算作城市,想要获取木柴,只能花钱购买。
但他们有钱吗?
没有。
热量是很珍贵的。
每年冬日,这里冻死的人都不在少数。
启沅虽然也是在这里生活着,但至少活得像个人。
这都要感谢将他从人贩子手中救下来的师父。
他原本是不叫这个名字的,跟了师父之后,他就叫启沅了。
年初的时候师父的身子骨还算硬朗,他还有一个师兄,是个孤儿,被师父捡来后取名叫启乐(yue)。
那一年,启沅五岁,启乐二十岁。
师父教启沅雕环,但年纪只有五岁的启沅一直学不会。师父就想,孩子还小,没必要逼着这么小的孩子却学雕环,当初收养启乐的时候,也是等到他十岁了才开始教雕环的。再等个两年,大了些再教罢。
但师父没能等到启沅长大。
就在收养启沅的那一年秋末,师父得了很重的病。
大徒弟启乐给师父找来一个医生,用的是师父的积蓄。
医生摇头叹息之后,在师父的坚持下,开了些药。
医生走了,启乐也走了。
只有五岁的启沅沉默地看着他们离去,转身给师父煎药。
师父积蓄用去大半,但药的效果并不好,治不了师父的病。
启沅照顾着卧床不起的师父,每天除了煎药之外,都舍不得用柴火,冰冷的馒头凑在煎药的小炉子边上烤热些,就着冰凉的水吞下去。
一直脾气很好的师父越发的暴躁,他逼着启沅雕环。
无论如何,在他咽气之前,启沅要学会制作光明环。
“我死了也就死了,但是你呢?你怎么办?没有一门吃饭的手艺,你要怎么活下去?”
师父焦急着,害怕自己死之前都看不到启沅学会雕环。
天气越发的寒冷,师父的药早已经断了,每日清醒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小时。但每当他看到启沅制作失败的环,总会大骂出口。
在那年最冷的那天,启沅终于制作成功第一枚光明环。
当他用冻烂了的手捧着发着光的木环,高兴的拿给师父看时。
师父闭上了眼,嘴角带着笑。
启沅用三十枚光明环换了一块木板,给师父打了口棺材,在城外很远的一处僻静的山坡上,让师父安睡。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张面孔,即便那人改名换姓成了程胜。
启沅闭上眼,他怕自己按捺不住杀意。
“你不要怪启乐。”在启乐走了之后,师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