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双手抱胸缩着脖子,在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他呼了口白气,抬眼望了望右边站着的辛鸿,只见他面沉如水,再望了望他身旁的石更草,神色更是冷若冰霜。
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记得今早卯时二刻时,弦珠突然从外面闯入,惊醒了犹在睡梦中的自己,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一脸焦急的弦珠语速飞快地说辛泽受伤了,今晚她要带着辛泽与休狄一起回成山治疗,辛大哥他们已经在海边等着了。
叶黎听完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随意地穿了几件衣服,急忙忙与他们一道赶到海边。因为怕撞上凌晨出海归来的渔船,所以辛鸿他们没有在码头等候,而是来到离云雾城不远处的偏僻海边,这儿方便鲛人们入海。
当看到辛泽半死不活的样子,叶黎登时愣住了,脑袋似炸开一般,好半晌没回过神来,还是辛鸿拍了拍他的肩膀,哑着嗓子声音低沉安慰道:“放心,他会没事的。”
说这话时,辛鸿虽然一脸疲惫,但双目炯炯有神,望着这双含有自信、希望与笃定的眼眸,叶黎心中不安的迷雾顿时驱散了不少。
此时距辛泽他们离开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期间辛鸿一言未发,清晨的太阳虽然还未跃出海平线,但东方那一片天空已经开始泛白,白色的海鸟展翅掠过海面,欢快地鸣叫着。
辛鸿眺望远方,一想到自出生起就没有与自己分离过的弟弟,这次要分隔千里之遥,且不知何日能再相见时,心里不由得泛出几分伤感之情。
昨天弦珠回来说要自家弟弟去成山治疗时,他那时是巴不得弦珠他们越早出发越好。现在他们真的离开了,他心中除了担忧,还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辛鸿回想起躺在床上的弟弟的样子,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若有若无,他当时坐在一旁细细打量着自家弟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仔细细端详辛泽的样貌,因为这小子是个不得闲的人,前一刻还在你眼前晃悠,下一刻就不知道溜到哪去了,再加上有了叶黎那个狐朋狗友后,更是一天到晚四处跑动。
时间过得真快啊!
以前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头发稀疏瘦巴巴的小毛孩,如今也是个嘴边开始冒出青色胡须,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年人了。
辛鸿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更多往事,想起辛泽刚出生时,是自己,用剪刀剪断了他与母亲之间联系的脐带。皱巴巴的婴孩身上黏糊糊的,“真丑!”这是他对初降世上的亲弟弟说的第一句话,小小的婴孩自然不明白来自亲哥的嫌弃,只是一个劲地哇哇大哭。
他又想起辛泽八岁时,母亲才刚病逝,那人就要卖掉他去还赌债。自己偷听到这个消息,当机立断,半夜带着他逃出了那个家。那段日子正是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细如牛毛的春雨带着寒意浸湿了衣服,寒风一吹,冷得人牙齿打颤,关节刺痛。辛泽因为连日奔波加上淋了雨,生了一场大病,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躺在暂时栖身的破庙内。当时他们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自然也请不来大夫,那场病,完全是靠辛泽自己求生的意志硬生生熬过去的。
还有他们一路往东逃亡,见到大海的那天,终日不绝的春雨竟突然停了,太阳从乌云的缝隙中撒下一束金色光芒,温暖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心,他和弟弟在白色的沙滩上放肆地奔跑,放肆地欢叫……
很多人都说出海苦,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背井离乡漂泊海外,可辛鸿却不这么想,待在海上可比在陆地上自由多了,不用担心再见到那个人,也不会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冲刷掉一切关于他的记忆。
“回去吧。”
石更草出声打破了此间的沉默,也唤回了他发散的思绪。
“事已至此,我们要相信弦珠,她会照顾好你弟弟的。我们也要相信辛泽,相信他不会舍得扔下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嗯,走吧,我们回客栈。”辛鸿揉了揉冻僵的脸点头道。
回去的路上,叶黎忽然问起:“对了,云逸子去哪了?他应该没受伤啊,怎么没看到他人?”
辛鸿与石更草俱是摇头表示不知。
“依我看,许是溜去某个地方喝酒了。”石更草按照云逸子一贯的行为作风猜测道,“他法力高强,来无影去无踪的,一般人也害不了他。”
叶黎想了想也是,如果真遇着事了,云逸子那老滑头跑得比谁都快,自己真是白操心。
他们三人离去后不久,其所在的位置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给笼罩,原来是一队商船经过此地。
居中的福船高大如楼,二楼华丽宽敞的舱房内,黄维正惬意地坐在一张由白虎皮铺成的靠窗软塌上,倚红偎翠,莺燕环绕,捏腿的捏腿,捶背的捶背,奏乐的奏乐,一派纸醉金迷、奢侈糜烂的景象。
透过稀少珍奇的玻璃望向浩瀚无边的蓝色海洋,虽然寒风将玻璃吹得嘎吱嘎吱作响,但屋内燃烧的炉火将整个房间烘得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