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结界之前,千钟打开背囊,从中掏出一副白框透明眼镜给辛泽,示意他戴上。辛泽虽不知其用意,但还是乖乖戴上了。
“阳光照不到深海,出了成山,外面就是一片昏暗与漆黑。我们是鲛人,可以靠神识感知四周,但你是一介凡人,需要戴上这副眼镜才能在深海视物,虽然看到的东西比较模糊。”
紧接着千钟又从背囊里取出一个蚌壳,壳里面有一块巴掌大像是轻纱一样的白色东西,他将其取出来递给辛泽。
说来也怪,那东西刚到辛泽手中便自动快速展开,几息之间就已经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看上去就像他身上覆了一层淡淡的白光。
“这是什么?”辛泽看着大为新奇。
“防护膜,防水耐压,伸缩自如,一般是给刚出生没多久,还不会在水下自主呼吸的鲛人幼儿用的。”千钟解释道。
“哇,这可是个好东西,要是能大面积普及,那些沿海采珠的疍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辛泽感慨道。
“那可不一定。”休狄突然从后面凑过来说,“现在疍民每次采珠在水下待不了多久就要浮出水面休息会儿,要是有了这东西,你认为那些贪婪的上位者会不会逼迫他们十二个时辰昼夜不分地潜到海底采珠呢?东西是好东西,只不过若是落入某些追求利益、敲骨吸髓的人手中,就会成为剥削穷苦人家的利器。”
“额……你这么一说,感觉好沉重啊。”辛泽有些讪讪地说,“我都没有想那么远。”
“哈哈,其实我也只是鹦鹉学舌罢了。”休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之前在盘古大陆的时候,听到有些酒客在谈论发生在令阳原上的‘羊吃人’现象,刚才的话大都是他们的观点,我只是稍作修改复述了一遍罢了。”
令阳原位于宫州西面,那儿地势平坦,水源充足,牧草繁茂,很适合养殖绵羊。一百多年前,令阳原上毛纺织业兴起,一些有钱的贵族为了扩充牧场,侵占大量平民的农田,致使无数农民流离失所。
更为荒唐的是,为了维持社会稳定,当地的统治者规定流民需要在规定的时间找到工作,否则一律法办,轻则受鞭刑,重者甚至会发卖为奴或判予死刑。双重压迫之下,很多流民只能无可奈何地到害他们失去家园的贵族们开设的纺织厂内当廉价劳动力。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辛泽脑海内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两句诗。
见气氛一下有些凝重,千钟忙开口扯开话题道:“好了,现在我们是在海底,干嘛还谈论岸上的事。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出发吧!”
他又回头瞪了一眼休狄:“就你话多!”
休狄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低声道:“我这不是为了配合我现在的长相,好一改我往日吊儿郎当的形象嘛。”
“是吗?那你现在啥形象?”
休狄捋了捋蓝色卷发,故作深沉道:“忧郁、神秘、敏感、有内涵。”
“呵呵……”
旁边三人不约而同地白了他一眼。
千钟收拾好背囊,率先出了结界,休狄干笑了两声后,也紧随其后。
他们两个一出结界,双腿便变为鱼尾形状,快速地在海水中游动,不一会儿就在辛泽的视线内消失了。
“噗——”辛泽忽然笑出声来。
“哎,你怎么又笑了?”弦珠不解地问道。
“不是,你不觉得千钟露出鱼尾后的模样很滑稽吗?他太胖了……看起来像喜宴上超大号的红汤圆。”辛泽憋笑地回答道。
弦珠闻言想了下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片刻后,她收起笑意,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事情似的,问道:“你应该没有深海恐惧症吧?”
“这病名听都没听过。”辛泽回答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以前有个落海的船员被救助到成山,那时他也是饶有兴趣地跟着鲛人深海一游,结果惊吓过度,没几天就病逝了。”
“额……我想我应该没问题。深海再怎么样也不会比那艘幽灵船恐怖吧。”辛泽耸了耸肩道。
弦珠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说法,她向辛泽伸出左手说:“那别耽误时间了,他们还在前面等着我们呢,快出发吧。”
辛泽看着那只柔荑素手一时之间愣住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发现自己套上防护膜后摸不到头发,只能尴尬地将手放下,说:“那个……我自己会游。”
弦珠可没有理会他的小心思,她一把抓过辛泽的手,带他出了结界,“深海暗流涌动,我抓着你游比较安全。再说,就你那速度,一天过去了都游不了多远。废话少说,抓紧了哦!”
辛泽一下子被弦珠带出十几丈远,只觉着眼前一片黑暗,四面八方的压力像山一样压在他身上,但很快这股压力就消失了,视线也恢复了一点能勉强视物。他立即明白是千钟给的东西起作用了。
弦珠带着他如疾风一般,快速穿过一道道海底丘陵。辛泽时不时左顾右看,深海不似浅海那般,水草摇摆,植物茂盛,放眼望去,下面几乎是一片光秃秃的。
忽然,辛泽看到了前面有一闪一闪的蓝光,但很快那光芒就消失了。辛泽正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那群点点光芒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且距离刚才的位置又近了许多。
“那是什么?”
“那是星光鱼。它们身体扁平,两侧像镜子一样可以反射水面蓝光的残影。”弦珠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