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裳十岁的时候,曾经看过一场狂言演出。
在那场《靱猿》的演出中,长者摸着小猴子的头,向它透露他的命运:“汝将一声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哪怕落入黄泉,亦不得解脱。”
十岁的蝶裳在安静的观众席听到这话,突然静静的落下眼泪。
那时候,她知道了自己的母亲送她来到岛上是为研究她,知道抚养自己长大的查斯坦教授是将她视作实验材料,她当做父亲来敬重的埃尔文团长死在面对巨人冲锋的路上,而她因为重伤身体迟迟没有恢复。
蝶裳觉得,没有比那一刻更难的了。
七年后,蝶裳身陷监狱,始终不被释放,她在监狱里躺在床上看着小窗外方寸的阳光,突然觉得,原来困苦是如此无止境的。
“其实那时候已经很少提审我了,不过,大概还是觉得我是一个不安全的因素吧,一直没有释放我。”
蝶裳也从开始不断阐述自己的无辜清白,到后来不愿再开口。她规律的看书,锻炼,也做好了被关押一辈子的准备。
“只是,那时候总是觉得有人在等我,又不知道是谁。”蝶裳轻声说道。
龙马抿紧唇,指尖微颤,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刚开始被关入监狱时,蝶裳因为情绪崩溃而在最初的两个月里备受打击,两个月后的一天,她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一个男孩不断告诉她,他会等她回来。
奇怪,明明梦里的男孩有那么清晰的相貌,醒来后她却始终回想不起来,只记住了那句话,只在心里留下了一个执念,然而那个男孩,她始终记不起来。
直到如今恢复记忆,她才终于想起梦里那个男孩的模样。
是龙马,是龙马啊。
年少的龙马,眼睛有明亮的光芒,唇角有温柔的微笑。
他种下的那一点点执念,成为让蝶裳振作起来的念想。
蝶裳从未后悔为警方抓捕弗兰克。
私人恩怨暂且不谈,弗兰克本身就是在那个世界中违背社会良序的人。抓捕弗兰克后,警方开始对弗兰克建立的组织进行围捕,获得了大量震惊社会的数据。由弗兰克和他的信徒组成的组织,毫无疑问已经成了那个世界里最危险的因子,所涉及的犯罪领域也非常广,已经不仅仅是杀掉几个人这么简单。因为作为领袖的弗兰克始终无法被抓到,所以他在组织中有非常高的威望和很多的崇拜者。
这是非常可怕的。
“我最后一次被提审,是十八岁生日那天。”
十八岁的生日,蝶裳时隔半年再度进入审讯室。那时候蝶裳已经平静之余已经有些疲惫,她最初进监狱的时候暴瘦,尽管后来有努力调整,但始终没有恢复好。
高鼻深目的警官面容冷峻的看着她。问她:“你有没有和弗兰克有过合作?”
蝶裳就笑了。
这个问题她已经回答了很多次,他们总是觉得,蝶裳不会如此安安分分的在这。
“你们有想要保护的人吗?” 她问道。
“不要回答与问题无关的内容!”
“几年前,你们软禁了我的亲人,我选择了同意你们的要求。因为我有保护的人,我愿意让自己承受风险来换取他们的平安,”蝶裳自顾自说下去,“同样的,我也不想让他们担心自己,所以那些危险的事,我不会去做。”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过什么事,除非你们认为,我为你们抓捕弗兰克是我人生错误的选择。”
顿了一下,她冷笑:“如果我真的和弗兰克有什么合作,你以为你们还会抓得住弗兰克困得住我吗?”
她如愿看到两名警察眼中的恐慌,她懒得去解释。
她就继续在监狱中等待。
“然后,有点奇怪的是,那几个月对我的看守特别严,”蝶裳说道,“就像是在观察我一样,也是一种折磨。”
那四个月里,她频繁被提审,但被审问的问题五花八门,蝶裳明显感觉审问内容跟平时不一样,她直觉对方并不是想从她嘴里套取什么消息,而是想折磨她的精神。
蝶裳强撑了两个月,她本身睡眠不好,神经有点衰弱,三年的牢狱生活也让她没有充足的精力来应对调整,随时随地的审问和警方每隔十分钟一次的查看让她筋疲力尽,每次审问和查看她都会绷紧神经,在这种高度紧张压抑之下,蝶裳最后失声了。
半年后,蝶裳接到了她被释放的消息,那时候蝶裳已经完全不能说话。
“应该是查斯坦教授提供的资料真的起作用了吧,”蝶裳思及此眼神复杂,“他除了提供我本身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研究资料外,的确也多次和负责这件事的麦克斯教授强调过我的情况,”
总之,在监狱里呆了三年的蝶裳终于获得了自由。她终于摘下了四肢禁锢的铁铐,摘下了脖子上的颈圈。她离开的时候非常搞笑,所有的警察都在外面严阵以待,仿佛想要看一下这个女孩是否会凭空消失。
蝶裳自然没有。
那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脸很苍白,人很瘦,也很怕阳光。她想让自己坦坦荡荡昂首挺胸的走出监狱大门。却不得不因为躲避刺眼的阳光而低下头,用胳膊不住的挡住眼睛,很狼狈。
她的母亲并没有来接她,站在门口迎接她的是炎月舞。
“炎月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她过去很喜欢染发,很多颜色她都试过,有时候头发五颜六色的像个调色盘。而且怎么折腾依然头发旺盛,发质很好。”说起炎月舞,蝶裳叹息之余,面容有一丝温柔。
然而那天,炎月舞一头乌发,素颜朝天。看到蝶裳时涌出了眼泪。
她冲上去抱住蝶裳,而蝶裳因为刺眼的阳光只顾着遮住眼睛。
“后来,她接我去了她在外的一栋公寓先住着。本来是想先休息休息再做打算的,但其实,我只在那栋公寓了住了三天。”蝶裳淡淡的说道。
说完蝶裳看看龙马,仿佛让他猜为什么。
龙马的坐姿一直让蝶裳想问是不是会不舒服,一双大长腿屈膝而坐,一只手抱着腿,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歪头看着蝶裳,听得很认真。
龙马看出了蝶裳是问他,他终于伸直了腿,短暂的思考一下,他脸色变了。
“你中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