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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引 荒园偶遇异乡客(上)(1 / 2)

每入冬,总会期待第一场雪的来临,迫切,又伴着无法道明原因的自信,它一定不会失约。这寿命短暂的天外来客天生就是一样可以给人带来快乐的事物。

这天东方欲晓,一个翻身,将醒未醒的我好似听到簌簌雪落的声音,心说难道是下雪啦?蓦然神清,立即披裹锦被着急忙慌的跑到寝殿正门,见中庭已然铺就一层银霜,薄雪下隐隐透出砖道的青灰。

心中欣喜,我低喃自语:“是今岁初雪。。。唉,真真是冬日了。”

廊下正有数名宫人跪行劳作,轻快又熟练的反复擦抹地板,确保六尘不染。

一人在我脚旁停住,细声道:“公主厌雪?婢子这便扫了它们去。”

知她垂首并不能看见我,我仍下意识的连连摇头:“我喜欢雪,留着它们吧,看着干净。”

“是。”

用过早膳,穿戴妥贴,我前往贞观殿向李治问安。

一晃,我在洛阳住了近两月。寝宫依旧是流杯殿,我自幼习惯了的。洛阳宫几无变化,望着那碧瓦红墙,雕栏画栋,每每以为自己身在大明宫。只有各门外一道道贵气华彩的水晶帘,拂起它们时响起的滴答提醒着我其实洛阳宫更柔性,更精致。那些飘渺光晕总能迷人眼球,痴痴的凝望珠帘,竟能被它们吸引,思绪渐惑渐惘。也许它唯一的变化只宫人已换新颜,不见旧时人。

最初,尚宫郑南雁安排百余人来服侍我。眼前每日都人来人往,裙裾飘飘的,我只觉心烦。做主遣散了一部分,留下三十余,多负责最基本的扫尘清洁。我最喜欢的是一个刚满十一的少女——团儿,她机灵活泼,因进入宫廷不过数月,又一直在司珍司负责夜间看守库房,尚未学会奴颜婢膝。主动央我教她琵琶,偏自己没耐性,只怪我这老师水平不高,直教人哭笑不得。听她大谈她眼中冒险乐园似的洛阳宫,每一天的奇妙经历,不禁羡慕她的无忧无虑,想要为她保护这一分天真烂漫。

我在洛阳的生活十分平静且规律,时间多耗在贞观殿,给李治读他从未涉猎的杂文传奇,或陪他在内苑散步透气。父女二人常一起进膳,他还是习惯性的把我爱吃的夹给我。我腼腆婉拒,道自己已经长大,不似小时候臂短。李治则不以为意,笑说‘再过几年阿耶就夹不动啦’。午睡过后,若他精神不错,我会伺候他作画练字,研墨铺纸,偶尔他宣见近臣,我便跪安退下,一人往毬场纵马驰骋,或与异族骑奴比赛,虽负多胜少,却也怡然自乐。也有一次,天竺使臣觐见,我因无事可做,遂易服出宫,沿新中桥由北向南,欣赏洛河风光,顺路瞻仰李泰所留‘魏王池’,可惜时节不符,难见桃红柳绿,笑靥佳人。

薛绍当然没有忘记我,他的来信计有九封,他心细于发,知我独自在此必然无趣,便于信中详记长安街头巷尾的异闻趣事,及太平府内大事小情。第一封信,他提及自同州带回一盆花卉,是二京所没有的。花瓣洁白,花香清雅,但花期仅限春末至冬初,言辞之间盼我早返长安。我虽看懂,却只能在回信中不无遗憾的告诉他,二圣欲留我直至年后,只得请他一人观赏,我是无福消受了,并请他继续留意宁心的消息。她久留容州,不知何时才能寻到父亲遗骸。

因下雪的缘故,我心情甚好,轻哼小曲来到贞观殿,却没想到,入了宫门,半路被‘内给事’张元泰拦下。见他一脸忧色,引得我担心不已,忙问何故。

张元泰稍顾四下,压低声音,极惋惜道:“国事,亦是家事!太子常于内苑击毬,上月竟不慎坠马,幸贵体无碍。薛中书以魏文、晋明二帝春宫旧事进谏,祈太子勿纵一日之娱,忘万代之基。太子未纳,始复出游,并广引左右。薛中书担心户奴多为反逆之裔、破亡之余,或夷狄遗鬼,恐其中暗藏凶谋,不利太子,因而再谏。悉太子坠马之事,天后赐诫书至京,愿太子‘广纳忠规,克勤无怠’。可太子。。。唉,得裴侍中奏报,天皇即遣使奔赴长安训斥太子、慰劳薛中书。天皇震怒非常,天后又是劝止又是赔罪,并不见效!”

再是意外再是惊骇却也只是瞬间便消,早知李显的心不在江山社稷,万众瞩目的东宫于他却是坠赘,是他避之不及的责任,是宿命强加于他的束缚。

张元泰连连愁叹,我道:“天皇之怒亦在情理之中。二圣命太子坐镇长安,并以爱臣辅佐,以期太子他年能撑起一国重担,怎知他。。。唉!”

想是天冷,张元泰稍缩肩膀,回望一眼寝殿,又道:“太子自小便喜游猎,今居储位,犹不能谨慎自律,天皇怎不心悴、焦急?!便说方才,太子令二圣大失所望,天皇不免悲叹孝敬帝英物不在,又责李贤贪欲蒙心。”

他建议我稍后进内帮着劝一劝,我敷衍应了,随即告辞离开。返回流杯殿,我即刻更换男装,吩咐宫人去闲厩为我挑选马匹,决定出宫‘避祸’。唉,劝不劝的吧,李显这次定能转危为安,他的炸/弹还没到时候呢。

出明德门,将入皇城,不意与一人相遇。多久了?仿佛自去年夏末再未谋面吧。不闻他的近况,不知他是否仍心存芥蒂,甚至不曾想起他,直至此刻‘狭路相逢’,才蓦的记起,哦,我居然认识这个人,我们不止深谙彼此喜恶,而且我们曾是那般默契,快乐。十年。是因我做出的一个抉择,终与他彻底陌路。我想,其实我们都没有错吧,情浅缘深,一切都是天意啊,也许他也明白这道理吧。然而,纵已成陌路,记忆却太过深刻,不见时,它们是一汪死水深潭,相见时,它们竟如火山爆发般翻涌灼烧,搅的人心烦意乱,甚至。。。惊恐。

心绪难宁,失神的怔怔望他,紧握着手想给自己力量,指节苍白,手心被粗砺缰绳硌的微疼。他也不复自然从容,骤然敛了笑意。他容貌本细腻柔美,每笑时,即便初遇的陌生人也道他十分亲切,忽的面沉似水,莫名教人害怕山雨欲来。两个极端。不辨喜怒的眼神默默的滞留于我眉宇,很快,想是羽睫落了雪粒,他下意识的闭目,指腹轻点眼睑二三,复又睁眼,侧视远方。

薄雪红墙,安静祥和,往日看似肃穆庄严教人心畏的一座座公衙似乎也变得可亲许多,至少它们能避风寒,能避开这场尴尬至极的重逢,不是么?原本笃信,无论是男女之缘亦或纠缠误解,和他之间的一切,在永隆元年的冬日便已斩断。却是忘了,我们始终绕不开一座天阙。

一旁是武承嗣、武三思等春日扈从东都的武家子弟,亦是将来会被武媚重用的武氏血亲。

“方才在远处,还道是谁家俊逸郎君!原是一位落凡仙子呀!”,武三思含笑却轻佻的冲我招呼:“数日前,闻天后道公主人在洛阳,不想今日能在此地相逢,你我果真有缘。”

我一向见不得他这自来熟兼带桀骜不驯的处世态度,看来当年在太极宫给过他的教训嘲弄他始终没能记住。

我虚笑:“姑舅亲,代代亲。自是有缘。”

余众陪笑,兴许心里清楚这只是一句场面话。唉,都是姓武的,都是明日的王侯公爵,指不定谁是周皇朝的红人权臣。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武三思觑了一眼闷不作声的武攸暨,极亲切道:“好日子呀好日子!攸暨得授吏部主事,正式入仕,你们旧。。。友相逢,若非尚有公务在身,实该小酌叙情啊。”

我默默无语,明知武三思意在言外,却没心情与他争辩是非。私下里,他们也会这般嘲笑作弄攸暨么?武攸暨冷眼瞥我,随即大步而去。

武承嗣责备似的扫量武三思,后者迟钝未觉,仍笑道:“看他自信满满,只不知何时才能寻到吏部衙门!哎呀,公主,就此告辞,我等需得追上攸暨呀。”

“请便。”

牵马继续走着,忽莫名自问,这一次转身后,我们又会多久不见呢?下次相见,他身边可能伴着她?无论如何,只愿他一切都好。总是对攸暨怀愧,除非他肯娶妻成家。

正是辰时三刻,内外城兼各坊虽已门户大开,街道却鲜见行人。官吏自是在衙门里当差,黎庶则因三市尚未开市,且路滑天寒,故多不愿外出。四处冷冷清清,使人了无兴趣,计划去城外走走,却又对洛城几乎一无所知,不知该去哪里。一路至归义坊,见前方巷中有一位挑担卖菜的老者,正蹲身整理筐中新鲜饱满的白菘。

我客客气气道:“丈人,可否告知在下,东都附近可有先朝遗景?”

老者一心扑在自己的菜篮子里,头也不回道:“郎君是外乡人?初来洛阳吧,啧,城外诸多美景,却值冬日,唯金谷园大有可观。郎君可北行,出安喜门,至多半个时辰,遇水涧,西行便见。”

“多谢丈人。”

我欲上马,老者忽问:“郎君!这白菘是今晨新挖,只卖你两文钱!待市署开市,可就要卖五文喽!”

冬日菜贵,我想告诉老者什么叫‘物以稀为贵’,他理应抬高价格。

恰老者抬头,睁大双眼,颇惊讶道:“嚯!谁家郎君,竟生的如此风流韶美!来,来,我送你一棵白菘!”

心说自己拿了大白菜也没用啊,我急忙推辞:“不,不,丈人,无功不敢取酬!倒是我,”,拿出一粒碎金递向老者,“多谢丈人为在下指路,钱财聊表谢意。”

老者虽然欢喜,却坚持不收:“这粒金啊,足能买下我家中五亩菜!!我不能收!”

我迅速上马,将碎金丢进菜筐,任老者在身后疾呼挽留。向北行,过北市,便到了敦厚与殖业两坊之间的大道。我知道自己与旭轮的距离已经很近,很近。

从心而行,调转马头,敦厚坊东南隅,相王宫矗立雪中,两重院墙遮不住大气富丽的飞檐斗拱,遮不住相映相连的精美亭台。朱门深闭,门外雪地了无痕迹,尚未来人清扫。下马静望,猜想那道门后的他是否正与妻小共用早膳。

阍者迎来,卑谦的问我名姓。近情情怯,本欲借口走错,却脱口道’颍田郡公李璋求见相王’。我被请入正堂,很快,我见到了面带倦意的华唯忠。他大惊失色,忙吩咐堂外奴仆退下。

“公。。。您怎会?!郡公翌日便登门赔罪,今日复至,大王还道怪哉。以为是他多礼,故吩咐仆代为婉谢呢。”

看不到旭轮,我有点担心:“他呢?难道伤。。。仍未愈?”

至洛的第二天,旭轮入宫请安。李治不知旭轮曾私自返回长安,奇怪他昨日为何不在宫中。武媚谎道教他往北邙屯营办差,一夜未归。李治不疑,反欣慰旭轮也能’为君父分忧’,和武媚商量让旭轮执掌赋税收支、户口土地的户部。端着药盏,我不敢分神去看如坐针毡的旭轮,心疼跪坐必不利伤口愈合。虽隔两日便能相见,却始终没有机会独处,至今不知他伤势是否痊愈。

“请公主放心,三日前已能骑马,”,华唯忠微笑:“大王昨夜起兴弈棋,子时方休,故而倦怠迟起。”

既知旭轮已然大好,我彻底放心,才要告辞,华唯忠却出言挽留:“公主不与大王见一面便要走?”

心腹家臣,自幼为伴,华唯忠该知旭轮心事,更该知我们难以携手啊。

我苦笑,摆手道:“相见争如不见。”

华唯忠送我出宫,忽惋惜道:“若不愿见,公主何必冒名拜见。”

“我若道是无心之语,你会信么?”

东首回廊,两男童一前一后的追逐笑闹,一行宫人紧随服侍。看清是成器,我忙的掩面,不愿被认出身份。

不舍的再望一眼开怀大笑的孩子,我十分欣喜:“又长高了,明春就该读书识字啦,真快啊!旁边是谁家子弟?”

华唯忠道:“乃宫婢之弟。唉,也是个可怜人啊。其母病亡,恰那宫婢被选入宫,遂抱襁褓幼弟一道赴洛,被分至王宫。上月,大王偶见其背负幼弟扫尘,心生怜悯,便教她去服侍大郎,教其弟为大郎作伴。”

他随手指了一人,我并未留意,只点点头。将至宫门,却有人快步追来,道旭轮要见颍田郡公。

我心说不妙,第一念想便是’逃’,衣袖却被华唯忠暗中轻扯,听他忍笑道:“料想大王亦是无心之语。公主,请吧。”

待到寝卧,华唯忠惯性的止步,如常侍立于门外。心情微是忐忑,我推门而入,甫嗅到清芬幽沉的安息香气,忽的安心下来。所爱近在迟尺,不是朝思暮想么?何必畏手畏脚?心意相通,他也极想见你呵。

轻快而近那座紫檀匡床,那人听见脚步,慢悠悠挑开一重绣满柳叶的凝碧锦帐,安然的望向我,无聊的曲指弹拨挂在床前的珍珠垂帘,莹白珠光晃啊晃,似如镜水面忽炸开无数涟漪波光,教人目眩。床侧摆一盏鹤舞烛台并几样饮食,汤水微浮屡屡白烟。他斜倚隐囊,姿态慵懒,似笑非笑。

“颍田郡公又来致歉?这次。。。呵,怎空手而来?”

他故意的上下打量我的穿戴,脸一红,我笑道:“来时匆忙,故而未曾携礼。还望相王勿怪。”,扫视床前,又道:“我去房外搬来。。。”

“何必如此嫌烦?”

才要转身,却被他牵住手。那拉力并不强,这挣扎也未用心。二人心照不宣,明推暗就,人不偏不斜的坠在他怀里。如己所愿。如他所愿。

眼看着烛台被我不小心踢翻,滚落红毯。低呼一声:“不好!先放了我,我去扶。。。”

“唯忠!”。旭轮扬声唤道,同时掩上锦帐,将紫金如意呈祥软衾分我一半。

华唯忠随即进来,不消多问,便见帐外又立起烛台,九簇明亮烛火竟无一熄灭。匆匆踩跺灭火,华唯忠掩嘴笑问:“大王,可需留仆服侍公。。。贵人脱靴?”

旭轮笑骂:“故意讨打么?便是。。。难道我不能帮她?!”

“是!”

门又被轻轻关上,一室寂然。脱靴。。。需要脱靴么?

听着自己清晰却匆促的心跳,不敢抬头,然眼前竟是半敞的缭绫寝衫,他的体温正源源不断的扑面兜头。急忙抬头,却对上他的澄澈双眸,温润如旧,蕴了一分灼热。何冬无雪?何处无暖帐?但少情人如吾两人耳。可即使是心心相印的一对有情人,却在这一刻前蹉跎了太久,失去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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