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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王 澄辉映云光暂隐(上)(1 / 2)

冯小宝被杀后过了三日时光,表面上来看,武媚言谈举止依旧如常。我暗自猜测,即便她对他仍留有几许怀念,大多也是在夜半无人之时吧。

我陪着武媚在简朴雅致的监波阁内会见数位朝中官员,均赐了锦席跪坐,分东西两列,我则侍立武媚左手侧。

微寒春风送来北窗外湖水的清爽气息还有迷人的花香,悄悄侧目,巨幕蓝天之下,只见无垠碧波为岸边的株株重瓣白樱所环绕,花林若腊月飞雪,湖泊恰似一块被上好白绸所包裹的无暇翠玉,一绿一白的搭配令人眼前一亮。唇角不觉微微上扬,心说既有如此美轮美奂之景就在眼前,却不能与之亲近接触只得困在高阁之内,实在是辜负这大好春光了。

听武媚由衷褒赞:“此次二堂忽为大火所毁,我自认乃上苍对我有所警示,欲正己过,遂下制求直言,数日间便得奏疏千余道,却只你刘知己刘子玄一人所疏这四事最得我心!不枉我一向对你委以重任!”

刘知己即刻于原位伏地叩首:“谢神皇!臣食君之禄,又蒙神皇多年栽培,不敢懈怠、不敢虚言,字字尽为我朝社稷思虑。”

武媚微笑颔首,令他起身,转而却又敛了两分笑意,视线投向坐于西列末端的吉顼。

“左台主簿的奏疏令我颇为费解啊。你疏中道我误信有方之士,虚耗无数金钱供养不正之徒。你竟是在指责我为君昏庸?!亦或你言之有据?你且道来!”

任何人都听得出武媚对吉顼的奏疏十分不满,我不由为吉顼担心,然而,他却依旧从容不迫。

吉顼面君叩首:“臣确有实据!人告那已被神皇驱返原籍的老尼及其徒众尝于麟趾寺内行烹宰宴乐之事,更有甚者,唉,更有甚者,他们竟在庄严迦蓝的神圣大殿之中做下淫/秽行径,女尼们私与寺外男子频频幽会!”

余众皆惊异不已,唯武媚面不更色,似乎并不信吉顼的一字一言。

“此言果当真?告人者谁也?”

吉顼自信满满道:“有洛阳籍妇人,原为老尼门下弟子,老尼返回河内原籍之时,妇人不曾随行,便还了俗世,即将寺中种种不堪往事说与人听。臣略有耳闻,后亲寻到那妇人确认确有其事。恰神皇下制求直言,臣遂大胆上疏。臣疏中未能直言,而今再无任何隐瞒。臣初实有欺君之罪,望神皇降罪!”

见吉顼言辞凿凿,知其并未虚言,武媚恼火老尼对自己的欺骗,眉心骤然成川。

她对吉顼说:“初吉卿疏中不敢直言,是畏我天子之威。现既已陈述实情,我若仍降罪于你,只恐来日再无人敢直言上疏。我为君天下,一旦言路闭塞,岂非种下误国之祸?现细想想看,那老尼的本领。。。的确是言过其实了!她既是如此不端女子,更有欺君之实,便该通缉天下、早日抓回按律受罚!”

吉顼道:“神皇,臣窃以为,此事切忌大张旗鼓,以防老尼等人躲闪藏匿。为能一举成功,不若请神皇下制,宣老尼重返神都,假意二次重用,再于麟趾寺将其及徒众全部抓获,一劳永逸,岂非上上之策?”

武媚对此提议满意极了,看吉顼的眼神与当初都不同了。

“好,甚好!婉儿,便以吉卿之意拟制吧!”

“是。”

撇了他人不顾,武媚单与吉顼叙话:“我似记得,往日里,吉卿常与来卿一道面君。”

吉顼道:“幸神皇不忘。臣任左台主簿,来君尝为中丞,臣常随行上司亦不为奇。”

武媚再问:“初魏王向我举荐恶尼,否则我也不知其人。以吉卿看来,魏王是否也罪犯欺君啊?”

吉顼道:“非也。圣明如神皇您任用恶尼数年亦不能察其罪,更何况智慧、阅历均不如您的魏王?只怪恶尼太过狡猾,并非魏王有心欺君。”

没有直白的抨击武家子弟的过错让武媚脸上难堪,吉顼很懂察言观色。武媚只笑不语,我想,她现在对吉顼已然多了关注还有欣赏。

堂上东列次座跪着的是攸暨,他斜眼观瞧吉顼,表情还算平静。我心里直直摇头,吉顼现与我已属盟友,今后要携手一起为复唐而努力。攸暨正吃吉顼的醋,他又一向冲动好强,可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啊。

朝臣都散去后,武媚询问我对吉顼的看法。

我笑说:“吉主簿倒是面善的很,仿佛哪里见过,不过,我却并不了解此人,但见他身姿高大,模样俊逸,女儿心里很是欢喜!”

武媚笑声爽朗,轻捏我的脸颊:“你哟,万幸攸暨不在!他看你看的紧,若被他听到那句话,我看吉顼可就要倒霉啦!”

母女俩聊起了家常琐事,她嘱我要看紧崇简的功课学业。

我道:“您说的极是,我从不敢懈怠。我不求他紫袍金銙,但读懂圣贤之书总是好事。他如今虽已正式进了成均监,但我命他仍跟随安恒精研《春秋》。今日监里无课,他正在宫中向安恒求教。我甚少允他玩乐,至多新年里让他松懈两三日罢了。”

武媚点头:“好,《春秋》乃儒家大经,亦是我朝官学定了的九经之一,让崇简懂得恪守君君臣臣之道也好。为臣者,当如此。月晚,说来,你与苏安恒二人的这段主仆情谊也有近二十载了吧?婉儿,我曾听你提及此人数次,你们在掖庭便已相识,可对?”

上官婉儿答道:“回神皇,婢子与苏内教自幼便相识,因他虚长婢子三岁,家母令婢子呼其为兄,因此,婢子多年尊其为兄长。”

武媚笑笑,道:“其实,你正经的血缘兄弟该是你叔父上官庭璋的三个儿子。”

上官庭璋乃上官仪次子,自入仕之后便在两京外任职,坐父之罪,同时被杀,唯三子经野、经国、经纬因年岁过幼而幸免于难,为上官家保留了血脉。

上官婉儿的语气仍平静无波:“婢子与他三人虽乃一祖共孙,血脉相承,但至今并不曾谋面,因此,在婢子心里,从未视他们为手足。”

武媚再问:“我昔闻他三人均已入仕,想必你亦是知晓的,你今乃我爱臣,何不为三人向我美言?”

上官婉儿淡漠一笑:“婢子能有今日风光,全赖神皇恩典、不弃,婢子不敢再有多求。更何况,婢子方才说过了,婢子根本不认识他三人,人品、学识,无一不悉!若代三人向您美言求官,岂非明目张胆的犯下欺君大罪?婢子虽万死不敢。”

离了监波阁,我揣测武媚的用心,怕是她至今未对上官仪的孙女完全的放心任用,便故意地说了那些话,意在观察她的反应。她的回答也是滴水不漏,且在情在理,让人挑不出错。

见到苏安恒,我着急地向他问起东宫近日的情况。

“如何?你的人见到他了吗?他手上的伤势。。。可已痊愈?”

看苏安恒表情凝重,我的心跳的厉害。

“仆不敢欺瞒殿下。其实,皇嗣掌心的刀口早已愈合,只因刀口太深,于筋脉有损,虽无大碍,只恐那只手日后不能再如先前灵活!公主,仆敢问一句,竟是何人下如此狠手重伤了皇嗣?难道是那死鬼冯小宝?”

眼见我闻言即面色苍白失魂落魄,苏安恒心思一转,竟也猜出了七八分,不由得睁大双眼:“总不会是。。。怎会是您?!不会的!还是另有他人?!不会是您!”

我对苏安恒未有隐瞒,遂向他说出了那晚的真相,苏安恒不禁唏嘘感慨。

“安恒,我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去阻。。。为杀冯小宝,那一刀,我是用了十分的力气,他乃凡人血肉之躯,重伤自在情理之中,可,怎竟如此严。。。安恒,是我对不起他!我现连去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苏安恒忙扶着我坐下,又安慰我说旭轮是绝对不会记恨我的,他一心只为我。

我哽咽道:“我又何尝不是一心只为了他?可谁知,最后竟是我把他伤的这般重!我情愿不要自己的这只手,只想他的手能完好如初!”

有人敲门,我屏息不敢再哭,苏安恒道:“谁人?”

只听门外是崇简的声音:“弟子崇简!适才闻听家母入习艺馆,特来问安。”

我赶紧拭泪,再示意苏安恒允崇简入内。孩子眼尖,张口便问我因何事悲伤哭泣,还说要替我讨回公道。

我和苏安恒都知瞒不得,强推未哭只会让崇简的疑心加重。

苏安恒谎道:“是。。。是我突提及了汝父——故驸马薛君,公主她感怀旧人,不禁泪下。”

崇简默默垂首,他小声嘀咕:“我猜的不错,您爱的男人只有他。可您始终不愿承认,也许因他生前乃国之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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