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听到这儿,缓缓睁眼,吩咐道:“慧心,一会儿仁寿宫众人来请晨安,除了邵贵太妃,让她们都散了吧。”
程姑姑见她抬手,连忙上前服侍起床更衣,“奴婢正要同您说呢,邵贵太妃已遣人来告假,道是昨日在西苑的宴上多喝了些酒,今早就不过来了。”
“呵,都晓得避嫌了,看来是长进不少,”太皇太后换上燕居冠服,倚坐在案边吃茶,悠悠道,“皇帝是念旧之人,虽说昨日在水烟桥上,他为着郑氏落水一事,当众申斥了皇后,可哀家总觉得有些蹊跷。这样,你亲自去一趟披香殿,替哀家看望下邵贵太妃,告诉她上元节前不必再过来,宫中近来定有大动作,让她静观其变,万不可莽撞。”
“是,太皇太后。”程姑姑福了福身,退出殿外。
皇城西安门附近的银川胡同,静悄悄的一片。
不知何时,从交叉的山药胡同那儿忽然弯进来一辆运水马车,待马车行驶到仁和长公主府邸前,一罩着斗篷的年轻姑娘爬出空木桶,翻身跃下,只见她环顾左右,确定四下里无人后,飞似地跑上台阶叩门。
内院闺房里,曼陵还在睡梦里,便被侍女珺妤唤醒,“长公主……长公主恕罪,苫烟姑娘来了,就在外院青罗轩的戏台下跪候着呢。”
“苫烟?”榻上的人儿连连打着哈欠,不情愿地掀开被窝,“这倔丫头,天还没大亮,就巴巴地跑出宫来,到底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啊!”
珺妤勾起床帘,侍候曼陵绾发梳妆,“奴婢问过了,可她一字也不肯漏,说是只有见到您才能讲。奴婢瞧见她左肩上有一道血口子,应是刀伤错不了,估计在宫里没落着什么好。”
曼陵揉了揉眼睛,不免心烦意乱起来,“罢了罢了,让她进内院,到玉门楼等我。”
玉门楼西雀堂,苫烟一见到曼陵,当即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奴婢叩见仁和长公主,恳请长公主念及姑嫂情谊,救救咱们皇后娘娘!”
曼陵眉心骤紧,俯身将她扶起,“苫烟,你慢慢说,皇嫂怎么了?”
苫烟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在一旁的圈椅上落座,呜咽道:“郑氏落水本是一出意外,陛下却怀疑是娘娘蓄意所为,命宫正司严审坤宁宫中众女官、宫女。乐新为防大家受罪,一人扛下了过误杀人的罪名,被判杖一百,今日就要行刑……奴婢等人侥幸脱罪获释,可亦是不被允许再回坤宁宫,只得去内务局接受重新派差。可奴婢心里实在放不下娘娘,就偷偷溜回了坤宁宫一趟,谁曾料到,在前院竟撞见了司宝司的一干人……”
“司宝司?”曼陵皱了皱眉,这会儿见小丫头泪流满面,不假思索地递上自己的帕子,“那帮人来做什么?皇嫂呢,你可看到她了?”
“娘娘不在那儿,”苫烟恭敬地接过那帕子,低头抹泪,神情不甚漠然,“坤宁宫东西暖阁里,所有的贡品御赐,小到金器餐具,大到红木摇椅,就连娘娘平日里练字最喜用的那方紫石如意池砚,都教她们给收走了。幸而秦司宝与奴婢既是同年又是同乡,还算有几分交情,她告诉奴婢,陛下一早便下了旨意,命她们将坤宁宫中物件尽数清点登记,待送去内帑入库封存后,便要将坤宁、景和、隆福三道宫门永久下锁……”
曼陵听得这些,心中五味杂陈,在屋内踱着步子,几度来回。
自她正月初一从宫中回来,多日的琢磨,加之昨夜套取了柯寻的口风,让她对全局已然有了个清晰的认识——这是一场戏中戏,掩藏在虐心表象之下的,是更为残酷的兄弟之争、宿怨之戮,与夫妻情爱毫无关系。
但事关朝廷机密,她不能在苫烟面前表露出这些。
在这场戏中,朱祐樘早已为她设定了角色,即为星梦的坚决拥护者。时下她能做的,无非是照念台本,倾力出演。
思绪至此,她故作一副为难状,苦涩叹道:“人都说帝后恩爱非常,自东宫那会儿便是如此。我原以为他们只是有些口角,待和解了也就好了。何曾料到,先是申斥遣送、再是迁居封宫,为了一个扫地看湖的妮子,为了几句做不得数的气话,皇兄竟会做得这般绝,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呐,他居然都不顾了!只怕是,即便我现在进宫陈情,多半还是无功而返啊。”
“不会的!皇室宗亲之中,陛下最信任的就是长公主,只要您肯帮忙,此事就一定还有转机!”苫烟拽住曼陵的鹿皮长袄,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不依不饶的样子,仿佛只要曼陵答应了,就是叫她下一刻去死,也绝不会有半分迟疑。
曼陵何尝不明白,这丫头是报恩心切,可比起所谓的“进宫陈情”,眼下她更有兴趣的是那道猩红色的伤。
“要我去求情可以,”她指了指苫烟肩头的血口子,“但你得说实话,莫希林是不是阻挠过你来找我?你们是不是吵架后动了手,他当真拔刀伤了你?”喜欢九重一路有你(原名:明宫遗梦)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九重一路有你(原名:明宫遗梦)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